
信王妃民间寻访的游医是真的有几分本事,燕泽在调养下好了不少,可以时不时的视物了。
风裹着课堂散学的喧闹,崔璇攥着半块桂花糕跑到宫门时,正撞见信王府的马车疾冲而出。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她瞥见信王妃的手,指节泛白。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信王妃。
信王妃出了事。不知怎么的,那天她急匆匆的出了宫,去睿王府看了一眼手帕交睿王妃,回府后,她就突然病逝。
而燕泽的眼疾加重,彻底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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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璇提着食盒溜进信王府西跨院。窗纸上映着燕泽坐得笔直的影子,却没像往常那样听见他翻书的声响。她推开门,先闻到满室苦药味,再看见少年面前的矮几上,半碗没喝完的雨前龙井还冒着热气,而他正用指尖反复摩挲着母亲留下的玉扳指,眼上蒙着的白绸带渗着淡红药渍。
“母妃说……喝这个能明目。”燕泽的声音比檐下滴水还轻,指尖碰到茶碗时却失了准头,青瓷碗在几上转了半圈,茶水溅在他月白锦袍上,洇出深色的痕,“可她没说,眼睛看不见了,就再也找不着她了。”
崔璇攥住他冰凉的手:“三哥,我教你摸盲棋好不好?就像上次你教我认星斗那样,你看不见,我替你看。”
燕泽反握住她的手,他想说很多很多话,比如说,他怀疑母亲是被害死的,他的眼疾绝对有问题,可他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只是小孩子,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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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璇跟着姐姐崔瑾学刺绣,没多长时间她就累了,刚想撒娇想要休息一下,就听见外院传来压低的议论:睿王妃没了,连带着肚子里七个月的孩子,一尸两命。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的绣花针直接扎进指尖,血珠落在粉白的缎面上,像极了上次在睿王府看见的燕迟养在瓷瓶里的红梅。
她什么也没说,不顾崔瑾的呼喊,抓了件外衫就从定远侯府的角门溜了出去。暮色里的长街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青砖上敲出急促的响。
睿王府的门上挂着白绸,一片凄凉。后门虚掩着,里面静得吓人。崔璇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远远就看见花园的石凳上坐着个小小的身影,是燕迟。他披着一身白,怀里抱着个布偶,那是去年他生辰时,睿王妃亲手缝的小兔子。
“七哥?”崔璇放轻脚步走过去,把暖炉塞进他怀里。燕迟转过头,眼眶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却强撑着挤出个笑:“阿虞,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你。”崔璇挨着他坐下,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他身上,“我娘说,难过了就哭出来,憋在心里会生病的。”话音刚落,燕迟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头靠在她肩上,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
“母妃没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孩子气的无助,“她还说要等我长大,陪我去骑马的……”崔璇拍着他的背,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晚风卷着梅花落在两人肩头,崔璇看着燕迟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前几日燕泽蒙着白绸带的样子。她悄悄把两只手都伸出去,一只攥住燕迟的,一只朝着信王府的方向虚虚拢着。好像这样,就能把两个少年的难过,都拢进自己小小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