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连环

隔着冰凉的雾气，阿诺的双眼死死盯住了斧头另一边的兽人。她刚才那一击不可谓不用力，但短剑斩在横起的斧面上，却像是斩到了一堵墙壁。

“不过也无妨。”

在兽人可以轻松捏碎她骨头的大爪子挥过来之前，目的已经达到的剑士放弃斩首抽身而退，又一次消失在了雾中。

看起来，熊人族斧手确乎是保护了它的老大。

“那家伙退走了。老大，驱散雾……”

“啊啊啊———鬼东西，离我远点儿！滚开！”

横过斧柄，本就身着皮甲的熊人族强盗，在突然袭来的胡乱劈砍下保全了自己。但等他抑制反击的冲动，确信攻击来自于身旁的头目时，耳朵已经听不见一句同伴正常交流的话语——全是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和惨嚎。

“可恶的烟老鼠。”

兽人已经敏锐的察觉到雾气正逐渐变得稀薄，但他的老大此刻几乎癫狂，其他同伴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如果那商人的护卫再来一次突袭，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再护住头目。

那个家伙，骗了他们。

咻——

当一道红色的光束穿透浓雾自树林上方炸开，游走在自己猎场内的剑士，轻缓地将第二把剑送回了剑鞘。

听着强盗飞速远去的鬼哭狼嚎声，她被汗水和雨水沾湿的脸上，慢慢淌下了一股红色的液体。

无论如何，虚张声势的策略，好歹是成功奏效了。

“阿诺！”

剑士踏出逐渐散去的白雾，回到马车旁的时候，给五把手弩装填好钢矢的商人第一时间发现了她。单手持弩警惕着强盗反击的同时，卡特快步跑过去，在剑士趔趄着从雨水浸软的泥坡上滑下来之前，一把揽住了她。

“我没事……稍微脱力罢了，缓缓就好。”

被卡特搀扶着走回马车后的几十步路程里，剑士的目光始终朝着道路南侧，那地势稍高于商路的入林小径上。这伏击也许是结束了，但他们还不能走。

在剑士偏过头轻轻倚靠住商人肩膀，拉着他坐到地上的时候，察觉到自己“关心则乱”的卡特，也冷静下来注意到了同伴提示他的异常。

“还有山林盗匪在监视我们吗？”

“也许并不是盗匪。”

“啧，你的意思是……”

因为多次短距离高速移动造成的身体乏力感没有完全消失，那两位“客人”又不肯自行现身，阿诺呼出一口浊气后，索性就势倒进卡特怀里，让他充当起了自己的临时躺椅。

这当然免不了会让衣裤沾上泥泞，但触及大地的状态，可以让身体对元素的感知更加敏锐。等待小镇护卫军赶来的时间里，说不准还有一场恶战。

“对不起。”

“怎么突然道歉。”一手撑着剑士的后背，一手还要持弩，体格并不算健硕的卡特，此时已经背心出汗，感到些许吃力。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他还是硬挺着设有吱声，“你这一番鬼魅般的攻势，可是拯救了一名维尔利的小商人。”

“小商人先生，我可是用掉了你宝贵的求救信号筒，而且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即便如此，也没关系吗？”

“怎么会叫没同意呢。”同伴难得一次性说这么长一段话，卡特对此既感到有趣，也隐隐有些不安，“当初交到你手里的时候，我就说过‘见机使用’了吧。”

“啊，我不太记得了。”

雨滴还在从云层上跌坠，其中一些不偏不倚的落进了剑士的眼中，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被雨水沾湿的睫毛微微晃动，让注视着它主人的人，心跳加速。

抛去雇佣兵的身份，她也是个清丽可人的女孩子。

“不介意的话，用这块手帕擦一下吧。新买的，还没用过。”

看着伸手在武装带和衣兜里摸索了一番没有结果的剑士，卡特腾空持弩的手，将他的干净手帕送到了她脸旁。

那一瞬，他看见剑士沾染着泥和血污的手，不着痕迹的搭上了剑柄。

“有劳你替我擦拭下。”

“我的荣幸，阿诺小姐。”

叮——

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那枚金币在碰撞了剑身回弹到地上之后，商人才听到那清脆的鸣响。不过这一次，有所准备的他没有慌张，迅速地从袖袋里抽出防御魔法卷轴，撕开外部封条使之进入了待发状态。

看着单手持剑站在自己前方的阿诺，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世界上再设有什么比这个同伴更室贵了。

“哎呀哎呀，护卫小姐，别那么紧张嘛。我只是把这次旅途的佣金预付一部分。”

尽管声源属于一个很危险的人物，但剑士也承认，这婉转空灵的嗓音，很好听。有毒的鲜花。

“以打穿人类头骨的力度？”

看着剑身上那请晰的印痕，阿诺空着的那只手，已经准备好拔出另一柄涂满“好东西”的短剑。从发出求救信号到现在，已经过去近十分钟，如果小镇巡逻队按部就班的进行驰援……

护卫剑士话音缓缓落下，小径与商路相接处，也浮现出一个魁梧的身影。和之前通过声音联想出的娇俏形象相比，落差极大。

商人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扔出了一张“风墙”，接着捡起脚边的手弩，瞄准了路口另一侧传来沉闷响声的树丛。他多少已经猜到一些引发此等状况的诱因，只是他还没站到最坏的角度去考虑结果。

“如果不是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怎么敢接我这一单。”

“有我在这里，他的性命，别人休想用钱买走。”

几次呼吸的时间，却像是过去了数十载之久，在一番激烈的思想半争后，商人终于下定了决心。

“啊哈哈，两位美丽的小姐请不要动怒。我们在接下来的数天时间里，还要结伴同行呢，还是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卡特……”

商人摆出一副赔笑的脸向那疑似炼金术师的家伙套近乎，危险感直刺心脏的剑士，却不知道该再说什么——远远的，已经能听见马蹄声。

“你这商人，都没看清老身的面貌，就乱夸人漂亮……虽然不怎么真诚，但还算受用。比我那大嘴里吐不出三个好字儿的邻居好多了。”

疑似炼金术师的女性，一边说着让人云里雾里的话，一边挪动着她那庞大的身躯，不急不缓地踏上了商路。直到这时，消去了灌木、雨雾的遮掩，商人和剑士才看清，炼金术师为何如此高大。

“傀儡……”

“还是直接控制型的。”

用钢铁、黄铜以及各种晶石铸成的炼金傀儡走到马车附近的时候，刚才传出沉闷响声的那个树丛也被人从中间分开，紧接着，一个披甲持轮的灰毛熊人族走了出来。

剑士仍旧盯着那给她极强危险感的傀儡，商人卡特的注意力，则被“及时”赶来的维尔利护卫军

骑兵吸了过去。趁着这空隙，傀儡的操控者驱使它抬起双臂，向刚才强盗们所在的方向，发射出了数十道“风刀”。

“明明是被委托方，却让雇主出手来救，佣兵小妹妹，这可不太好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