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要…讨厌我……”
…
束莲的声线颤抖着。已然泣不成声。
“你还真是傻…若是讨厌你，我怎么还会在这儿呢？”
惜羽突然被钳制住了双手，却也不惊。用着尽量嘹亮又不显得强势的声音盖过了束莲的哭喊。他的手腕深深感受到了对方那惊恐万分下不加控制的力道，仿佛是在害怕自己真的会离开她，想将自己牵制在身边似的。
看着对方歇斯底里的模样，惜羽早预见到了这种反应。他明白这时的她，才真正地将自己最软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自己面前。
“…不-不对。我知道的……你没有讨厌我…这里…大家所有人都没有——”
然而束莲又抽噎着自言自语地否定了。语句断断续续地，可咬字，却切实地像是在用力要将心中所积压的、一切折磨她于疯狂的矛盾趁这个关口全部甩出脑海:
“——但那又如何呢？你们-你们…最后还是会离开的，你们都会……不是吗？”
伊的声线忽然提高了许多，似尖啸的音色在这小空间内夹杂着阴影不断回响着。她用尽全力发泄着她的不甘。
“…因为……因为你们是「人」，我是……不…不。我们不一样的，不一样——”
她这般自顾自念叨着，撒开了手。又开始死死捂着脑袋，瞳孔放空、魔怔地喃喃自语。伊的脑内，那些来自人偶底层逻辑的耳语再度充斥着她的思维——反扑回了思想主导位置的它，愈发得寸进尺地侵蚀着正主的理智意识。
果然如此。闻言，惜羽细眉皱起。
对人类的认识，和自己存在的矛盾。让她不断地加深了本就严重的系统认知逻辑的错误。但倘若面对着不是人类的个体，她又会作何反应呢…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我不一样。”
“——我，不是人类。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就可以永远陪着你了？”
他的语气柔和依旧。纤指轻轻抹去对方脸颊边的泪痕。这动作再度让得束莲一怔，水灵的黄瞳转向惜羽。摇摇欲坠的神智岌岌可危地在崩塌边缘被拉了回来。
“……不…不是？”
她显然是对此无比意外的。
看来这招的确有效。惜羽见状，心中松了口气。所以对她来说，只要是足够引起她注意的外部信息，都能有效地暂时唤回她的意识。虽然这意识是仍受系统逻辑所影响的，但让他能够借此间隙再多干涉些什么，也已足够了。
“…对，我并不是。”
“唔……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做…「创造者」的实体？”
“…？”束莲眼角的泪滴渐隐，大眼睛对着惜羽的灰眸眨了眨，饱含水雾之中稍稍多了几分好奇。
“…简单来说么……就是一些，有着漫画人物般外表的人们吧。我就是哦。”
“…”
束莲的眼中似乎仍然闪烁着好奇与疑惑。她又多眨了眨双眸，再次打量着对方的身体，像是怕自己看错了一样。
“可是…姐姐你好像…跟其他人看起来没有区别啊。”
…没有区别？惜羽听言，愣了。
正当他想进一步确认的时候，束莲却突然长出了一口气，恍然大悟地补充道:
“-哦，应该是我的系统限制不支持识别出人形生物的具体差异吧…抱歉，这种情况以前也有发生过…”
伊的声线忽然沉稳下来。前后情绪差距之大，一时让得人有些回不过神。
不知是不是惜羽的错觉，但他总觉得这时的束莲有种不符合于这副外貌的沉静——与他初见时的那个胡闹的小姑娘、又或是刚刚还情绪大起大落的问题人偶的形象之间，割裂得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将她与她们每一个明确地划分开，使之并不像是同一个个体。
“…哦哦。原来是这样。”
不过…他还真是不知道呢。原来她这样的人偶认知滤镜还区分不出人形生物的具体性征，默认将所有人形都认作为人类吗…倒也真是奇怪啊。
不过惜羽对人偶技术的这类事情是一概不知的，不知道其中的某些事情也是正常，所以他没有再多想什么。
“…”束莲沉默不语。她的表情现在有点变幻不定，像是时阴时晴的天空。
她似乎有点为难。但她还是很快地做出了行动:
“…所以，这也是你会到tyenlwx那种地方的原因了吧。”
静默片刻后的束莲忽然一转话锋问道。神情看上去貌似是暗自下了决心的。
惜羽没预料到对方的主动问话，呆了一下。还有些疑惑为何要提及T学院，但当即想到她目睹了自己背后「枷锁」的事，便也大抵明白过来。
“…对啊。”
“…”
“…在那种地方，恐怕过得并不好吧。”束莲低下头，将双眸藏在阴影之中。轻声问着一个心知肚明的问题。
“……”
“当然了。”
惜羽眉眼弯弯，突然释怀地笑。
在刚刚她低头的一瞬间，他想他分明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共情。
那不属于混乱的情绪。
“这么说起来，看来我们在有些方面上还真是挺像的呢…”
他笑道。眼中回忆状的物质，流转如水。
…
从前的他，说起来其实也有一段有些像束莲这种状态的时间——只不过，这并不是因某种不可抗力的因素所导致；而仅是出于他个人的遭遇和情绪使然罢了。
在从前的年岁——当他还在level11的时候。记得曾有一段时间，惜羽因为自己的这副异于常人的奇怪漫画身体，以及“不男不女”的外貌而苦恼过。这般惹眼的样子自然是少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甚至是更进一步的嘲笑的。
他自己也总是时不时疑惑于自己与他人间的差异，并亲耳听到许多出自异口的言语。他逐渐发现自己无法融入他们的群体——当时的他惧怕于看到这一点。可越是紧张地有意要接近他们，他所得到的，反而越是更多的隔阂。
“「创造者」们与「人类」们和谐地共同相处”…惜羽才发现这句话的片面性。
那时的他，可想而知会有多么沮丧。但好在领家的人们不乏性子善良的，总会来主动照顾他，安静听着他的各种哭诉，还给他带各种稀罕的幸运豆奶喝。多亏了他们的引导与鼓励，惜羽才能逐渐走出那段过去的低谷。
“-于是啊，直到现在我还能记得他们说过的一些话。”惜羽每忆起那段时光，总不禁会露出些笑容。
“他们说，我也是不能总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的，我何不试着去做自己呢？”
“这话在当时的我听来，当然觉得这就只是用来安慰的空话罢了。但后来嘛…嘿，尤其是从tyenlwx逃出之后，我愈发地能理解它的意义所在了。”
惜羽说着，眼神淡淡地变了。
“-因为我就是我。一个性别「不明」、模样「扁平」的类人实体。我不是「人类」，我也从来不必是「人类」。以这样的身份存在，让我经受了很多相较于常人额外的痛苦与伤害——但也同样是因为这个身份，这种的存在。才能使我有着现在这一切异于常人的见识和成长。这样一来，我，才是我。”
他的灰瞳就像此刻的xvq徽章一样，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他的眼前又浮现出XGE向他伸出援手的情景。
“-在这条路上，会遇见许多的人。坏的人到哪里都不缺——但好人，也从来不是在少数。我或许会和其中的某些个体有一段重合，但也终究还会是分开的。”
“离别……是终究会到来的。到那时，不管我是难舍难分也好，还是坦然面对也罢，结果并不会有所改变。”
“所以，我会静待缘分。”
“…我们都会如此。”
…
“…”
惜羽长舒了一口气。
他所说的这些，也不是为了能说动束莲什么——从他们间的互动反应来看，束莲身上的异样似乎主要来源于她系统意识的漏洞，而她本身的思维也是受其影响才会间歇地出现这种状况。而并非他一些掏心窝子话就能疏通的。这点惜羽很清楚。
…更不用说，从束莲之前口气突然转变的样子来看，她的情绪明显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了。虽然惜羽并不清楚具体的原因，但这或许有他激起了她的另一种「共情」的情感，而盖过了为人的「矛盾」情绪的一份功吧。
但更多的是，他只是想借此机会，能主动地与对方坦诚相见而已，正如他先前所想过的那样。
惜羽不想当只缩头乌龟，他想正面回应对方的情感。从来如此，无论这情感出自于怎样的缘由。
——或许连这「同性」的情感倾向，也是覆盖着逻辑漏洞，以不至其频频触发的「另一种情感」之一呢？
…
【未完待续】
作者挖去，介是甚么阿
常行呱！事还没改完的三章存稿！快跑口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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