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系大楼里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旧木头的独特气味。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微尘，也照亮画室里那些专注的侧影。
王默找到自己的固定画位，支好画板。
周围的同学陆续到来，低声交谈，整理画具，氛围安静而投入。
她是系里公认的尖子生，笔触细腻，色彩感受力极强，尤其擅长捕捉光影和人物瞬间的情绪。
但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
调色盘上的颜色混了又混，却总是调不出想要的那种微妙灰度。
画笔悬在画布前，迟迟落不下去。
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清晨校门口，水清璃那双几乎黏在她身上的、专注到偏执的眼睛，以及周围同学投来的那些好奇、探究，甚至略带暧昧的目光。
还有昨晚那个充斥着窒息占有与极致克制的吻，指尖下他后颈刺短的发茬触感，以及他埋在她颈窝里平复呼吸时滚烫的温度……
脸颊微微发烫。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驱散，专注于眼前的静物组合——一组粗陶罐和干枯的莲蓬。
笔尖终于落下，勾勒出陶罐沉稳的轮廓。
然而，调出的灰蓝色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沉郁，笔触也不如往日流畅放松，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默默，今天状态不对哦？”旁边画位的女生林薇探过头，小声说道。
她是王默在系里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性格开朗，观察力敏锐。
王默回过神，勉强笑了笑：“可能昨晚没睡好。”
林薇眨眨眼，压低声音：“是因为送你来的那个超级大帅哥弟弟吗？哇塞，我之前就远远见过一次，今天近距离看，简直了！那脸那身材！就是气场太冷了，生人勿近的……不过他对你好温柔啊，眼神都没离开过你！”
她语气里满是八卦和羡慕。
王默的心轻轻一揪。果然，大家都注意到了。
“他是我弟弟，”她垂下眼，用画刀刮掉一笔不满意的颜色，声音平静，“重组家庭的。”
“哦——”
林薇拉长了声音，眼神更加好奇，“没有血缘关系啊……那他……”
“小薇，”王默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再探听的疏离，“专心画画吧，张老师快来了。”
林薇识趣地吐了吐舌头，缩回自己的画板后，但眼神里的好奇却没完全散去。
王默轻轻吸了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画布上。不能再想了。
她告诉自己。
然而，心绪一旦被扰乱，就很难立刻恢复平静。
画着画着，那灰蓝色的背景竟隐隐勾勒出一个少年清瘦孤直的背影，站在一片深蓝色的、望不到边的海浪前。
她吓了一跳，赶紧用大笔触将其覆盖掉。
一上午的课就在这种时而专注、时而走神的状态中过去。中间休息时，她收到一条简讯。
【水清璃：姐姐，课间休息了吗？[图片]】
图片拍的是他摊开的海洋导论课本，页边空白处，用铅笔画了一只简笔小猫，猫的轮廓依稀有点像她。
王默看着那只笨拙却可爱的小猫，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他总是用这种笨拙又隐秘的方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存在。
她回复：【嗯，在休息。好好听课。】
那边几乎秒回：【嗯。在想姐姐。】
直白得让人心跳漏拍。
下午没课，王默打算去图书馆查些资料，为接下来的创作课做准备。
她收拾好画具，刚走出教学楼，手机又响了。
是水清璃。
“姐姐，下课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刚运动完，还带着轻微的喘息。
“嗯，正准备去图书馆。”
“我来找你。”
“不用，”王默立刻拒绝，“你下午不是有训练赛？我自己去就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呼吸声似乎重了些。
“姐姐不想我去？”
王默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微微蹙起眉头、眼神开始变得晦暗不明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放缓语气：“没有。只是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结束再来接我就好。我就在图书馆，不乱跑。”
又是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他妥协的声音，带着点不情愿：“那姐姐随时给我发消息。我结束立刻过去。”
“好。”
挂了电话，王默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和他相处，总像是在走钢丝，需要时刻小心地平衡着他的情绪和外界正常的社交距离。
去图书馆的路上，偶尔会遇到相熟的同学打招呼。
几个学姐学长热情地邀她晚上一起去参加一个艺术沙龙，王默想了想，还是婉拒了。
她不确定水清璃晚上是否还有别的“安排”，也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图书馆里安静温暖。
王默找到需要的画册和理论书籍，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沉浸进去。阅读和艺术能让她暂时忘却外界的纷扰，找到内心的平静。
时间悄然流逝。
当她从书页间抬起头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染上了黄昏的暖橘色。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拿出手机，上面已经有好几个水清璃的未接来电和数条信息。
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的：【姐姐，我在图书馆楼下。】
王默心里一紧，赶紧收拾东西下楼。
图书馆门口，水清璃果然等在那里。
他换下了白天的衬衫，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身材挺拔，气质冷冽，在渐暗的暮色中格外显眼。
他倚在墙边，低着头，蓝色碎发遮住了眉眼，看不清表情，但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几个准备进图书馆的女生偷偷看他，小声议论着，却没人敢上前搭讪。
王默快步走过去：“等很久了吗？我看书没注意时间。”
听到她的声音，水清璃立刻抬起头。
看到她的一瞬间，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焦躁和阴郁瞬间消散，被明亮的光彩取代。
“没有很久。”
他站直身体，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沉重的画册和背包，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姐姐饿不饿？我们去吃饭。”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像是在确认她一切都好。
“好。”王默点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被夕阳拉长影子的校园小径上。
水清璃的话不多，但会仔细听她说下午看了什么书，有什么想法，偶尔回应几句，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走到人少的地方，他忽然停下脚步。
“姐姐。”他低声唤她。
王默疑惑地转头看他。
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那里沾了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蓝色颜料。
他的指尖微凉，动作轻柔，眼神专注得像是在处理一件极其精密的艺术品。
王默微微一颤，没有躲开。
他将那点颜料擦掉，手指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顺势轻轻捋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指尖眷恋地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才缓缓放下。
“好了。”他声音有些低哑，视线从她耳垂移回到她眼睛，眸色深得像暮色下的海。
王默的心跳又有些不稳，匆匆移开视线：“快走吧，饿了。”
“嗯。”水清璃应着，嘴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弯了一下，重新跟上她的脚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不容置疑的占有。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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