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下班时，天色已近黄昏。
她刚拿出手机想给水清璃发消息，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便停在面前，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男士下车，温和却不容拒绝地告知：“您的母亲王晓女士，在附近茶馆等您。”
王默怔住。母亲？
那个童年时便抛下她追逐事业、多年杳无音讯的人？
拒绝的念头刚冒头就被压下，“母亲”二字织成无形的网，缠得她脚步发沉。
谁会用这两个字作伪？
最终，她攥着手机，指尖泛白，发出一条简短消息【我有事，你先回家】，缀上一个试图安抚的飞吻表情。
转身坐上了轿车。
水清璃几乎是瞬间收到消息。
那条刻意简短的文字里，藏不住的敷衍与隐瞒，像根细刺扎进心里——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被隔绝在她世界之外的焦躁。
他捏紧手机，指节绷出冷白，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心绪，指尖飞快敲出指令：【查，谁接走了她，地点。】
回复来得极快。
当“王晓”“茶馆”两个词跳出来时，他眉头骤然锁紧。那个当年弃王默而去的女人？
此刻回来，意欲何为？
他没有贸然闯入。
驱车绕到茶馆对面不起眼的角落停下，降下车窗，目光沉沉落在那扇明亮的落地窗上。
很快，他看见王默的身影，还有她对面那个既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感的中年女人。
他不下车，不打扰，就那样静坐着，做她沉默的守望者，也是焦灼的旁观者。
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他看见王默落座时僵硬的脊背，看见她避开对方伸手拥抱的动作。
他读得懂她此刻的复杂——是被打断生活的无措，是面对故人的疏离，或许还有藏在深处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了又暗。
想问她“还好吗”，想问她“需不需要我”，指尖在键盘上反复敲打，最终只删得一字不剩。
他就那样望着她微蹙的眉心、低垂的眼睫，茶馆的玻璃挡不住她周身漫开的压抑与尴尬，那情绪顺着空气漫过来，缠得他胸口发闷。
最终，他只发出四个字：【嗯，我等你。】
茶馆里，王默盯着面前的清茶，氤氲热气模糊了王晓脸上的关切与歉意。
她心里乱成一团：有埋怨，怨当年的不告而别；无释怀，多年空白不是一句“抱歉”就能填满；更多的，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陌生，还有无从安放的尴尬。
她不自觉走神，想起水清璃。
那家伙此刻定是在家，一边为她失约憋着火气，一边又会认认真真备好她爱吃的菜，摆好碗筷等她回去。想到这，她紧绷的嘴角悄悄松了些，泄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默默……”王晓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打断了她的思绪。
谈话磕磕绊绊。
大多时候是王晓在说，讲这些年的身不由己，讲对她的思念与愧疚。
王默多半沉默，偶尔“嗯”一声算作回应，心思早飘到了窗外，落在街对面那辆不起眼的车上——她没看清车标，却莫名觉得安心。
会面结束时，夜色已漫过街角。
王晓提出送她，王默拒绝：“不用了。”
她需要独处，消化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还有那些沉重却苍白的话语。
她沿着街边慢慢走，晚风吹在脸上，吹不散心头的闷。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在她早已习惯没有母亲的生活、把日子过得安稳时，又来搅乱一切？
情绪越积越沉，最终在一盏无人的路灯下，她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肩膀控制不住地轻颤。
她不想哭，眼泪却顺着指缝往外涌，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亮了。
是水清璃的消息：【默，你想我吗？】
直白得近乎莽撞的问句，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的情绪闸门。
王默手指颤抖，凭着本能回复一个字：【想。】
下一秒，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从身后将她整个裹住。王默猛地一僵，愕然抬头，泪眼朦胧中，撞进水清璃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他……一直在？
水清璃没说话，只是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按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沉重。
他用了极大的克制，才没在王晓面前露面，没在她谈话时打扰，只是像个固执的影子，跟着她从茶馆出来，看着她低头走路，看着她蹲在这里哭，心被钝器反复碾过，疼得发紧。
王默怔怔地被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体温，还有他微微颤抖的手臂。
她撑着地面站起身，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所有委屈瞬间决堤，猛地扑进他怀里，双手攥着他的衣角，将脸埋在他颈窝，放声哭了出来。
“呜……清璃……”
水清璃拍着她的背，等她哭声渐缓，才轻轻将她从怀里拉开，双手捧着她的脸。
她的眼睛哭肿了，脸颊挂着泪痕，鼻尖红红的，妥妥的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指腹温存地拭过她湿润的眼角。
低头，微凉的唇碰了碰她泛红的眉骨，那里的皮肤还带着泪水的咸涩；吻滑落，轻柔地印在她湿润的眼尾，要将那点残存的悲伤细细抿去。
唇落在她脸颊柔和的弧度往下，缓慢地碾过颧骨处未干的泪痕，温热的触感一路蔓延，他要用自己的体温熨平她所有委屈。
气息拂过她微微发烫的脸颊，他停留在了那抹轻轻颤抖的嘴角。
动作在这里变得格外迟疑和珍惜。
一个极轻极缓的吻落了下来，带着无尽的怜惜，小心地贴合着她的轻颤，每一次触碰都轻柔至极。
王默泪眼模糊，借着路灯看清他的脸，忽然愣住——他的眼尾也是红的，还沾着湿意。
她下意识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点湿润，声音带着哭腔，却忍不住漾起一丝笑意：“笨蛋，你哭什么？”
水清璃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眼神执拗又带着几分狼狈，没回答。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带着失而复得的急切，还有藏不住的后怕。
这个吻无关情欲，只有铺天盖地的心疼，他想用自己的气息，填满她的不安，冲散她的苦涩。
直到王默的肚子发出一声清晰的“咕噜”，这个缠绵的吻才不得不停下。
水清璃抵着她的额头，轻喘着气，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和微肿的唇，无奈又纵容地叹口气，弯腰打横将她抱起：“回家，给你做了吃的。”
回到公寓，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是阿姨按他的吩咐备好的。
他抱着她不肯松手，连吃饭都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拿起勺子舀起菜，先吹凉了才送到她嘴边。
王默异常温顺，乖乖张嘴，偶尔也会拿起筷子夹一块他爱吃的点心，递到他面前。
他低头咬住点心，舌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看着她瞬间泛红的脸颊，眼底漾起笑意。
他故意放慢吃饭的速度，一边喂她，一边和她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今天楼下的猫又偷了邻居的鱼干，小区门口新开的花店摆了满街的向日葵。
他用这些琐碎的温暖，将她包裹在自己的气息里，不让那些沉重的思绪再缠上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藏着多少不安。
他早就在脑子里演了无数遍：王晓会不会用亲情绑架王默？会不会劝她离开这里，跟自己走？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那些抛弃孩子的家长，总爱用“弥补”当借口，夺走孩子现有的生活。
他喂她吃饭，陪她说话，既是安抚她，也是在安抚自己那颗怕失去她的心。
王默没提茶馆里的谈话，没说王晓说了什么，没说自己心里的纠结。
水清璃看着她偶尔失神的样子，到了嘴边的问句又咽了回去。
他不想逼她，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他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安全，温暖，就够了。
吃完饭，他抱着她走到落地窗旁，在铺着绒毯的地台上坐下，用厚厚的羊毛披肩将两人裹在一起。
纱帘半掩，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洒在两人身上，静谧又安稳。
“快中秋节了……”王默靠在他怀里，望着月亮喃喃低语，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水清璃没应声，只是收紧手臂，将脸埋进她带着清香的发丝里，鼻尖萦绕着她的气息，心里的不安才稍稍淡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王默睡着了，眉头还微微蹙着，带着一丝未散的倦意。
水清璃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走进自己的卧室，将她放在床中央，然后躺到她身边，把她整个搂进怀里，用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好。
睡梦中，王默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发出一声极轻的梦呓：“清璃……谢谢……”
水清璃身体微顿，心底最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
他低头，极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低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念：
“默……别让我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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