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下班时,暮色正漫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场与母亲王晓在茶馆的会面,像一粒投入浅溪的沙,未曾掀起惊涛,便随着日常的流水沉了底。
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没有声泪俱下的忏悔,不过是两杯清茶、几句疏离的寒暄,末了王晓说“以后常联系”,王默只淡淡应了声“好”,此后便再无下文。
水清璃曾暗自攥紧拳头提防的“拆散”,终究是他偏执臆想里的虚惊一场。
时光踩着夏蝉的鸣唱滑向六月,八号这天,连风里都裹着几分燥热。
水清璃早已忘了这是自己的生日——这些年,他的世界像被精准校准过的罗盘,指针永远朝着王默的方向。
她加班晚归,他会温着粥等;她皱眉看设计图,他会默默递上冰镇的荔枝;她随口说一句“楼下的绣球开了”,次日清晨便会有带着露水的花枝插在客厅的玻璃瓶里。
可近来,王默却有些不一样。
她常常提前半小时下班,手机屏幕亮起来时会下意识转过身,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时,嘴角会漾起一抹他读不懂的浅笑。
有次她接电话,特意走到阳台,声音压得很低,只隐约传来“签证”“行程”之类的字眼。
不安像藤蔓般悄无声息地缠住水清璃的心脏。
他又想起王晓——那个穿着香奈儿套装、谈吐间尽是商场气派的女人,会不会给王默开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
比如去巴黎的设计学院深造,比如接手她名下的工作室?
那些烂俗电视剧里的剧情,一遍遍在他脑海里重演:失散多年的母亲携重金归来,女儿在“更好的未来”与“平凡的爱人”之间,终究会选择前者。
他不敢问,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求证。
指尖冰凉地划过手机屏幕,动用关系查询近期所有飞往欧洲的航班,筛选条件赫然是“王默”。
等待结果的那十分钟,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只觉得每一秒都在凌迟。
当“已出票,巴黎,一周后”的信息弹出来时,水清璃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几乎是踉跄着走出公司,开车时好几次差点闯了红灯。
回到公寓,他推开门,迎接他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死寂——没有王默哼着歌做饭的声音,没有客厅暖黄色的灯光,连她常放在玄关的帆布鞋都不见了踪影。
她真的走了。
在他的生日这天,连一句告别都吝啬留下。
水清璃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身体缓缓滑坐下去,膝盖抵着胸口,将脸深深埋进臂弯。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偏执的念头在黑暗中疯长:
放她走?看着她在巴黎的阳光下绽放,自己留在没有她的空屋里,余生只剩回忆的灰烬?
把她锁起来?折断她的翅膀,让她永远只能看着自己,哪怕她眼里盛满恨意?
或者……跟着她去巴黎?可她的未来蓝图里,分明没有为他留一个角落。
“她根本不需要我。”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眼底翻涌的暗色几乎要冲破理智,暴戾与绝望交织,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轻响,客厅的灯骤然亮起。
不是刺眼的白光,而是缠绕在天花板上的串灯,暖黄色的光晕像星星落了下来,映得满室温柔。
彩带松松地系在沙发扶手上,粉色的气球飘在半空,空气里弥漫着奶油的甜香和百合的清芬——比他去年给王默过生日时,还要用心。
水清璃猛地抬头,怔怔地看着从厨房走出来的身影。
王默穿着一条烟粉色的吊带长裙,丝绸面料贴着她的腰线,垂坠出柔和的弧度,裙摆扫过脚踝,像一朵含苞的芍药。
她的长发烫成了微卷,随意地搭在肩头,发梢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色铃兰。
脸上化了淡妆,眼尾扫了点碎钻,唇上是水润的正红色,衬得她肌肤胜雪,比平时多了几分娇俏与明艳。
她手里端着一个六寸的蛋糕,淡蓝色的奶油上缀着新鲜的蓝莓和薄荷叶,中央插着一根银色的“20”字样蜡烛,烛光在跳跃,一汪星光盛满了她眼底。
看到坐在地上、眼眶通红的水清璃,王默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瞬间被担忧取代。
她急忙将蛋糕放在茶几上,提着裙摆快步跑过来,丝绸摩擦的细碎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清璃?你怎么坐在地上?”
她蹲下身,伸手想去碰他的脸,声音里带着急切,“是不是不舒服?眼睛怎么这么红?”
就在她的指尖快要触到他脸颊的瞬间,水清璃猛地伸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勒得王默轻轻“唔”了一声,却没有挣扎。
“姐姐……”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在她裸露的肩颈,烫得她心尖一颤。
王默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话音未落,水清璃已经抬起头,扣住她的后颈,狠狠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绝望的掠夺和失而复得的慌乱,他啃咬着她的唇瓣,撬开她的齿关,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不安和痛苦,都通过这个吻倾泻出来。
王默唇上的口红很快被蹭花,染红了他的唇角,像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带着惊心动魄的艳。
她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感受到他吻里的绝望。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微微仰头,生涩地回应着,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唇角,试图安抚他失控的情绪。
“姐姐……”水清璃松开她时,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急促,眼底满是红血丝,“你总能让我这样……”
他忽然打横将她抱起,王默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双腿缠上他的腰,像只树袋熊挂在他身上。
他托着她的臀部,大步走向卧室,脚步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
“蛋糕……今天……”王默趴在他肩头,声音带着吻后的微喘,还带着一丝委屈。
水清璃没有回头,声音暗沉得可怕:“闭嘴。现在,我不想听你说任何话。”
他怕,怕从她嘴里听到“巴黎”“离开”“再见”这些字眼,怕这满室的温柔,不过是她离开前最后的怜悯。
卧室的门被他一脚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倾身覆下,再次吻住她。
这一次,吻不再那么急切,带着细细密密的温柔,从她的唇瓣,滑到她的耳垂,再到她纤细的脖颈,留下一个个淡粉色的印记。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裙肩,丝绸的触感细腻光滑,却在此刻显得格外碍事。
王默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她能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感受到他吻里的珍视。
她粗知道他怎么了,却在他灼热的目光里,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抬起手,摸索着拉下了床头的台灯开关。
“咔哒”一声,卧室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下一片朦胧的银辉。
薄纱被夜风拂动,在墙上投下纠缠的光影。
客厅的鱼缸里,几尾金鱼不知疲倦地追逐嬉戏,尾鳍摆动,搅动起细碎的水声,与室内的气息交织成一片静谧的喧闹。
他的吻温柔而执着,一寸寸描摹她的轮廓,在探寻独属于两人的秘境。
她微微颤抖,没有抗拒,只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后背,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耳畔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节奏让她安心。
月光透过窗纱,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投下朦胧的光晕,勾勒出缠绵的弧度。
他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每一次触碰都轻得怕惊扰了什么;她的回应带着全然的信任,彻底卸下防备,将自己交托出去。
没有激烈的言语,只有彼此交缠的呼吸,只有指尖相触的温度,只有心跳同频的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
王默趴在他胸口,浑身脱力,眼皮沉重得快要撑不住,声音细弱得如风中的絮语,带着一丝未散的委屈,又掺着几分柔软的温柔:“水清璃……生日快乐。”
水清璃的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月光下,她眼尾泛红,唇瓣微肿,残留着哭过的痕迹,却透着一种让他心颤的美。
“你……”他喉结用力滚动,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颤,“你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