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谢海站在那里，身后倚着一棵白杨。

刘阳是一个浑身散发着不俗的平淡气的人，也是一个最无法预料的人，机器很难根据他的行为习惯和性格推断出他的下一步行动。完善数据库并成功模拟刘阳的思维也是谢海接近刘阳的目的之一。

不过他失败了。

谢海身后的这棵白杨就是刘阳搞来的，世界上为数不多的白杨被他不知道从哪里搬来扔在了实验机构的门口，还不让机器照顾，每天都自己亲力亲为地采集数据，调整光照、浇水施肥除虫。

“我希望有人能记得地球本应是个充满生机活力的地方，而不是随处可见的冰冷。人心都冷了。”

谢海无法理解这些想法，因为他本身就是机械，是冰冷的。值得一提的是，很多人类也无法理解。

可笑。

谢海眯起眼睛，几年前那件事情迅速地在大脑中形成了一个框图，结构清晰，他却始终想不清这其中的条理。

六年零四个月十七天前，一场由“诛杀者”引起的骚乱短暂地扰乱了这个城市的秩序。那时机械意识数量不多，但全都明晃晃的暴露在人类的视线里。其中想要杀光人类成为主宰的略多于半数，持中立态度的完全不干涉它们的行动，如此一来，主张和平的无力与之抗衡，诛杀者们肆无忌惮地展开了屠杀。

刘阳在这一场小型的灾难中显得那么异类，诛杀者不仅没有伤害他，反而将他保护起来。据说，是他挑起的这场灾难。

诛杀者身为机械意识，本身具有机械的极端理智，即使对于人类的存在再不满，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展开诛杀。后来人们在灾难过后的碎片里，找到了一份代码，位置在总服务器。这份代码只是简单地强调了一下人类与机械之间的差距，却如同滚雪球般导致后面大部分诞生的机械意识对人类的存在以及主导地位感到不满，这时只要有一个机械意识开始了诛杀，剩下的就不过是连锁反应而已。

这份代码不足以让人们给刘阳定罪，只是这份代码的来源恰巧是刘阳的电脑。

一时之间，关于刘阳的所有信息以及成长经历全部被搜集出来。一流的、二流的、甚至还有些不入流的心理学家都纷纷跳出来分析他的心理，最终的结果大同小异：因早期幼年经历致使心理扭曲从而逐步发展到憎恨人类憎恨社会。

后来所有的机械意识突然消失，只剩下谢海扎眼地站在世界上。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只剩下被“砸”的稀烂的总服务器、冷眼观看一切的谢海和呆愣在原地的程宇舟以及红色的刘阳。

谢海就那么站在一旁，看着人们手忙脚乱的处理那些鲜血，不过已经凉的差不多了，黏在地上，和刘阳的身上，谢海轻笑了一声，淡然的掰开程宇舟紧握的双手，那里面是一片带血的刀片。然后带着刀片离开。

目睹了事件过程的只有谢海和程宇舟。不过程宇舟冷静了两天后果断地永久性删除了那段记忆，因此谢海的话就是真相。

“程宇舟的手臂被来路不明的芯片控制了，那片芯片似乎包含一些机械意识。刘阳想要消灭所有机械意识结束这场灾难，因为当时所有的机械意识全都是依赖于总服务器的，于是程宇舟陪着刘阳去了总站，刘阳的目的是消灭所有的机械意识，程宇舟手臂里的那片芯片显然是‘共处者’中的一位，但那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类要消灭他们而无动于衷。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刘阳被他捅了。不过也成功地用他自制的病毒砸烂了总服务器的全部数据包括内置系统。哦对了，刘阳死之前说了一句话，挺让我伤心的……唉，那我就不说了。”

谢海因为早就脱离了总服务器而没有受到影响消失，成了唯一一个机械意识。其实也不能说是唯一一个，后来也有很多机械意识诞生，却都刻意隐藏起来，并非惧怕人类，只是不想多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何况隐藏存在对于做某些事情也是一种方便，于是“隐藏”成了机械意识们的一种默契。

关于程宇舟手臂里的那片芯片，实验室经过调查，确定不是实验室内部人员植入的，而且实验室也没有同种或类似的芯片包括技术。至于来源由于程宇舟已经删除了相关记忆且没有人会同种芯片的制造技术，所以无法查验。

不可否认的是，刘阳这次算是拯救了人类。虽然这种英雄的事总会有人去做，结果是第一个做了这件事的人一定会被奉为英雄，可是刘阳存在了太多争议，极少有人会去崇拜他。刘阳大概算是最不算英雄的英雄了吧。

经过这次事情，人类的脑中终于在进入智能时代后的舒适的环境中找到了一丝久违的警惕：远离无法保证安全的任何东西。

这本属于人类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