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桑低着头,长发被发圈勾起,她低垂着睫毛看着医生给她处理好。
江医生露出一个放松的表情,“好了,注意不要碰到水。”
“嗯。”
橘桑出来,阿克斯就直接迎上来,拿起她的手仔细地查看,看着她手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脸上也涂了药,还是忍不住心疼,“姐姐……”
橘桑刚想开口安慰他,却骤然发现阿克斯手上的缺陷,修长白皙的手,小指上却少了半截。
之前她从未注意到过,这该有多疼啊。
她看着阿克斯的眼神夹杂着试探和疑惑,“阿克斯,你的手?”
阿克斯却不在意地摇摇头,“阿克斯不疼。”
厉微然被带回家了,江裴然陪着她走。
几个人在公园长椅上坐着。
十月的阳光还强烈,晒得他们都有些热热的。
“下次不要那么冲动了。”
“我没有。”橘桑伸起手,在阳光下背着留下一块阴影照在脸上,她脸上恬静,“江裴然。”
“嗯?”
“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江裴然放下书,“求我?”
“……”橘桑抬眼看他,少年清冷的脸上安静温柔,“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
“只要是要求,再小也是求人,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橘桑看着他较真的样子,笑了,“你怎么那么计较?”
“这不是计较,这是拎清事情的本质,我不喜欢糊里糊涂的答应别人。”
橘桑:“……”她还没提什么呢。
“姐姐,我我我……我也可以帮姐姐!”
“阿克斯,别闹,一边去。”
阿克斯哼了一声,不理她了。
江裴然又改口:“没事,你说,我考虑一下。”
橘桑看着背着光晒得脸上红扑扑的少年,潋滟的眸色里映着她的影子,不知作何感想。
“我想要微微的病历单。”
江裴然一愣,“这要求还小?”
要厉微然的病历单,就要从他爸爸出手,但是厉微然肯不肯去医院也是一个问题。
“我总觉得微微有事瞒着我,如果我问她要,她会给,但不一定是真的,我还是想要个安心。”
“那,我提个要求可以吧?”
橘桑等着下文。
少年低了头,眼神变得清明,红扑扑的脸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的冷漠倨傲,多了几分少年的青涩和害羞,他清冷的声音就像从幽暗森林里投射出来的一缕光,“一千减七等于几?”
“??”
“这是什么破问题?”橘桑抽了抽嘴角,“自己拿计算器出来算。”
少年脸色僵硬。
“怎么了?”
看着少年越来越冷的眼神,橘桑说,“得,我给你回答:九百九十三。”
看着江裴然更加阴郁的脸色,橘桑摸不着头脑,“咋……咋了。”
难道还有第二个答案,她刚想从口袋里拿手机出来算一下,才赫然想起来自己的手包得像包子一样,她脸色讪讪的,发觉每次在江裴然面前,都挺狼狈的。
“要不然,你拿我手机算一下,应该没算错吧?”
江裴然:“……”
“算了。”
少年开口:“我帮你。”
这就答应了?
江裴然再三考虑,还是放弃了,他改了改初念,“其实这只是我看过的动漫里的一个梗而已。”
“啊?这样子啊。”橘桑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还真的以为是里面的内容。
橘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的要求好像她回答得不够他满意,难道还要圆润地找借口回答吗?
“姐姐!”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橘桑回头。
阿克斯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两朵小花,像个小孩子一样,脸上飞着雀跃,朝着她跑过来,额头上冒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唇角弯弯,蹲在她脚边,伸手将小花像个发饰一样夹在她耳边。
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露出崇拜的目光,,“真好看。”
“阿克斯,你幼不幼稚?”
阿克斯眼神潋滟着浓浓的依赖,“姐姐,阿克斯愿意永远在姐姐身边做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别闹。”橘桑伸手推他。
阿克斯被推得一愣,眼神受伤,“姐姐,阿克斯没闹。”
“好了,好好坐一会好不好?”
阿克斯乖乖地坐下,江裴然从头到尾脸色都臭臭的。
以至于后面橘桑留他联系方式的时候,才缓和一些。
“等我定了计划,我再通知你,嗯?”
“嗯。”少年沉沉地答应。
北城的天有些冷了。
周末,阿克斯雀跃地准备着自己的东西,在橘桑房间走来走去,“姐姐,今天我们先玩过山车呢,还是先玩海盗船?不管玩哪个,阿克斯都会保护姐姐!”
橘桑已经对他的话免疫了,看到十一点了,她还没起床,阿克斯瞬间苦了脸,“姐姐!你怎么还没起床!”
“再晚一会游乐场就要关门了!”
橘桑还睡意惺忪,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哎呀,哪有那么快。”
“姐姐,你拖一秒钟,我们玩的时间就少了一秒钟,你不要赖床了!”
阿克斯越来越放肆了。
橘桑揉着发涨的脑袋,晕晕沉沉的,浑身无力,她突然想起来今日张妈回家看生病的孙子了。
可能是温度骤然降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身体先撑不住倒下了。
“阿克斯……”
阿克斯听出她声音里浓浓的鼻音,赶紧凑上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烫得条件反射缩回去。
“啊,那么烫。”
“姐姐,你生病了!”
阿克斯紧紧地皱起眉头,什么玩乐的心思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们去医院!”
橘桑抗拒,“不想去……”
“不去医院怎么行,”阿克斯赶紧拉她,“这病怎么好?”
“阿克斯去买了药吃了就好了。”
橘桑本来就晕晕的,被他扯两下,更晕了,一个没用力,倒回床上。
阿克斯咬唇,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只好妥协,“好吧,我去买药。”
房门被轻轻合上。
橘桑躺回被窝里,不知道睡了多久,意识都迷迷糊糊的。
只感觉到有人探了探她的额头,冰冷湿润的毛巾敷在额头上,冰冰凉凉的,那人扶着她起来,背靠着他,又喝了点水,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就像春日里温暖和煦的阳光,“乖……吃药。”
橘桑眼皮重得不想睁眼,伸手覆在少年的手上,借着他的力气和着药吃下,又躺回床上,沉沉地睡去。
橘桑又做梦了。
梦里她又看到了自己。
可她看到了一处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冰冷庄严的城堡。
穿着黑白制服的仆人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守候着城堡的大门。
她还是一缕幽魂,看得到摸不着。
她沿着光走过去,扑面而来的森冷气息压迫得她呼吸困难,冷寒之气从脊骨凉到头顶,她不想再看,转身就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一个足够偏僻的地方,她看到了一个少年,他隐在门后的草丛里,大口啃着手里紧紧攥着的鸡腿。
橘桑看得想吐,那是一只生的鸡腿,还带着血。
少年穿着破破烂烂的外衣,短小的裤子露出白皙且布满伤疤的小腿,他趴在草丛里还在瑟瑟发抖,咬得极快,生怕人家抢了。
不知道为什么,橘桑有点想哭,她看到庄严的城堡里,大批的士兵跑过来,在少年惊恐的眼神里擒拿住他,他身上落下密密麻麻的拳头,可他不哭不闹,似乎是早已经习惯。
她向来不会多管闲事。
这群人也有自己的理由吧,或许是这个少年偷了东西呢?
可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催促着她,橘桑透过人群,看到了一张令她难受到极致的脸。
脸上半边的蓝色幽藤花盘踞着他的五官,阿克斯被两个人紧紧地掰着手,密密麻麻的人群对他拳打脚踢,只有偶尔的呜咽声,他睁着渴望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只他啃了半边被抢走的鸡腿。
为首的男人穿着制服,一种布料精致的黄白制服,但打扮得再高大上,橘桑也看得出来似乎是个厨师。
他张着嘴,用着一口流利地道的F文,对着阿克斯就是一顿口诛笔伐,说得太激动,还上手打了两拳,橘桑跑过来挡在阿克斯面前,下手狠重的拳头却透过她的身体落在阿克斯的腹部上。
“嗯哼……”阿克斯疼得忍不住哼出来,可见厨师用了多大的力气。
“阿克斯!”
“你们都滚开!不要碰他!”
可橘桑再大再愤怒的声音,别人也见不到,她愤恨地颓废坐在地上,脸上流了好多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