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不息

㈠

我疑心自己是得了一种病，我的记忆力是比别人差。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忘了家在哪里。坐在简单到一眼就能认出的公交车站牌里，铜制单一的椅子有些发冰，昏黄的灯光将其与地面切割成明暗不一的几何块，汽车发动机的低吟和带着余温的热浪将我的思绪掏空，只是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我无助低下脑袋。

一直等到夜色浓郁，一个女人才匆匆跑来将我紧紧抱住，我认出那是我的母亲，委屈的泪水一下涌出扑打在她的肩头，她只是一直在说抱歉。

我记不清了，母亲低着头牵着我走街串巷，我枉然的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在家门口闲聊的无趣之人一副夸张的表情有些令人作呕，对我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待我诧异的看向他们时，那群人又慌张躲开，我只觉得心被狠狠一揪，滋味很不好受。

㈡

我终于是确信自己得了一种病，我的记忆力比别人差很多。

是在中学时才渐渐意识到，自己总是记不住东西。我会记不住老师留的作业是什么，会记不住学校在哪，甚至有时竟能忘了自己的名字。所以我生性孤僻，没有朋友，闹出过很多笑话，也给家人制造了很多麻烦。后来也办了退学。

母亲总是安慰说“忘了好，不会烦心。”但她暗淡无光的眼神告诉我不是这样的。

忘了一点都不好。

我恨。

于是我指靠床头的便利贴每天晚上都写一篇日记，再从前页的字里行间渐渐得知我那重复枯燥的生活。

父亲早已去世，母亲和我艰难生活。日记上说我去过很多次医院，也花了许多费用，只是换来一些医生重复多次的话，但都没有能治疗的方法。后来母亲也因病走了。

㈢

我常把那本子带在身边。可笑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次忘记会在什么时候。

再后来，我似乎是被寄托在了一个富人家，是一个很大很漂亮的房子。

房子的女主人却对我很是照料，我记得她笑起来很好看。日记上清晰明了写着她叫程樱，我应该唤她姐姐。

“叩叩—”厚实的木门声响起，我将本子收起，一个长相貌美气质不凡出众的女人端着盘水果走了进来，熨烫平整的衣衫视觉上给了我很大的好感，她径直走向我的身侧，一声玻璃触碰木头的闷脆落在耳边将我的思绪打乱。她竟是在些许期盼看着我，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四目相对，犹豫片刻，我想起了日记上留下的话。

我应该唤她，“姐姐。”我试探般生涩喊到，声音小到我怕她听不见。她明显是愣了一下又低下眼睫笑了笑，带我东奔西跑了一天。我们去了画室，去了花店，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我与她渐渐熟识，最后她拉着我奔向公园的小山坡上。半黄梅子色的夕阳下我们俩不顾路人鄙夷的眼光一路狂奔欢笑。

跑累了，我就靠在她的肩头，身后是煌煌灯市，眼前是已浇上暮色的夕阳，身旁是她滔天的温柔及她带着光点的眼睛。“谢谢你，但我可能很快就会忘记你。”她没看我，似乎是沉湎于眼前的景色。

我睡着了，在梦境与现实牵扯之中我好像听到她说“笙笙，不管明天的太阳是否还再愿意升起，不管明天你是否还能记得我，我都爱你。”

第二天，我依旧翻开了日记，我叫姜笙，得了一种病，只有一天的记忆。

◎文/祝千

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