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可舍得吗？
夏楚国的都城，洛水城。
街道不似往日般繁华，寂静冷清，寥寥几个衣衫褴褛的妇人，面带憔悴，似有满面愁容，步履蹒跚。
街道两旁再无往日喧嚣，寂静的让人头皮发麻，好似暴风雨前的平静。
好在烈日高照，尚有一丝阳光照耀的余温。
“唉~百姓何其无辜……”说话人的脸上透露出一丝同情，一双修长的手抬起，遮挡住刺眼的阳光，脸上的表情转瞬即逝，阴霾俊美的面容下露出狡黠，嘴角微微上扬。
整个街道好似都被男子的背影所笼罩，明明身体那么纤弱，此刻他的眼神却坚定的望向了远方，就那么怔怔的看着，看得有些出神。
然而黑暗中的另一个人的手，慢慢伸出，好像要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抓到，五指并拢、握紧，片刻后缓缓放下，随着一声叹息，转身离开，没能留下一丝痕迹。
秦肃处理好军中要务，只身一人来到夏楚，就为了眼前这个纤细的人，不，准确的说，是为了他身上的那枚玉佩。
夏楚国的皇宫内殿，金碧辉煌。
群臣早已散去多时，独留皇位上的夏楚皇帝，身着一袭金色龙袍，象征着身份的至高无上，可面容却独独落寞，眉头紧锁，明亮的眸子里似有一丝不舍，然而他又无可奈何。
他眉头紧锁，空荡荡的大殿内只有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孤生逢乱世，当以家国天下为先，舍一人，换黎民安，此乃大义，若是违背先祖遗愿，孤一生不能心安啊~”。但舍了他，孤这一心还能有何人？
楚昭华左右为难，似乎在这抉择中，失去了往日身为帝王的决绝与果断。
三天前，东秦国十万大军连破三城，直指夏楚国都城，尽管封城将军用兵如神，奈何兵力不足不说，东秦小皇帝不知为何，突然御驾亲征。
以少胜多自是有不少先例，但东秦皇帝秦肃御驾亲征，夏楚军队在气势上已然输了优势。
其实对于夏楚的五万兵马，真的不需要东秦皇帝亲临战场。
虽然夏楚的封城将军用兵如神，但东秦朝堂之内也不是碌碌无为之辈，想要取胜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只是秦肃很着急，不顾皇叔及朝臣劝阻，毅然决定亲临。
也许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人知道，这东秦皇帝到底为何亲临。
十万兵马，兵临城下，那是何等气势。
为首的人，面容刚毅，沙场的征战，让他更加成熟稳重，有着与年龄不相仿的泰然，那便是秦肃，东秦的帝王。
随着他征战沙场浴血奋战的冷江，怔怔的看着身旁的帝王，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他将来一统全国的杀伐果决。
“退兵三十里，安营扎寨！”随即骑马离去，刚才还在崇拜着眼前的男人，此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和一个令人质疑的命令。
冷江此刻眼里充满了疑问，此刻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但他终究只是人下之人，不能违抗命令，尤其是这个男人的命令。
号令全军退居三十里，随即，十万大军在洛水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报~报~”一个慌慌张张的无名小兵奔跑而来，进殿时差点摔倒，急忙跪下，抬起的双手还隐隐在发抖，手里捧着一个密封完好的竹筒，里面好像还装着东西。
“报，东秦大军退兵三十里！”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但也没耽误他汇报军情，“这是东秦皇帝的亲笔信笺。”终于说完了，这小兵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这东秦军怎么突然退兵了？？”
“这可是东秦军优势啊，怎么不打了呢？？”
“这东秦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这莫不是要让我们不战而降？？”
许多大臣都在窃窃私语。
然而对于楚昭华来说，他们的疑问也是他的疑问，可是，有一点，许多大臣不知，可是他知道，那就是东秦皇帝到底为什么突然不攻城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原因，也是让他隐隐觉得不安的原因。
楚昭华眼睛紧紧盯着这个竹筒，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呈上来，你退下吧。”
不怒而威，吓得士兵踉踉跄跄的就退下了。
楚昭华打开竹筒，有一封信笺，看纸张，应是东秦的皇家御用，内容让楚昭华真的想吃人，连骨头都想咬碎的那种。
“众爱卿不必惊慌，退朝！有事明日再议！”
他似乎感觉到一丝异样，佯装着很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待众大臣走后，他才缓缓睁开双眼，薄唇轻起。
“出来吧，孤知道你来了！”
黑暗中的影子突然闪到他身前，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秦肃躲过了巡防的侍卫，略带一丝疲惫，毕竟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看也看了，决定好了没有？”
他看向皇位上的人，微微一怔，随后就换上了另一副志在必得的语气。
“你——舍得吗？若是不舍，那便……”
秦肃生怕楚昭华拒绝，又威胁道。
黑暗的月光下只见秦肃身穿了件藏兰八搭晕袍子，腰间系着冰洋蓝虎纹金缕带，长若流水发丝随着威风飞扬，眉下是透亮的眼眸透露出着一丝算计的狠辣，身躯颀长。
楚昭华大致扫视了一下周围，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独自一人前来，面容略带震惊。
楚昭华眼神似乎并没有再看向秦肃，而是看向了手里的信笺，上面写着：若想朕退兵，唯一的条件就是司空天骄。
仅仅十余字，仿佛花了楚昭华一生的时间去理解。
“舍得如何？舍不得又如何？”
楚昭华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迷茫，面容却是坚毅果决，不带一丝温柔，内心却仿佛万千利刃穿透而过。
“你既已决定，朕必将遵守承诺！两国三年之内绝不开战！两国边界也将恢复往日繁华。”
黑暗中似乎可见秦肃的嘴角微微勾起，但转瞬即逝，仿佛是给人的错觉。
“和书，朕明早会呈上来。”
秦肃已达到自己的目的，留下一句话，也不再过多停留，闪身变消失在了黑夜中。
皇位上的男人，冰冷的眼眸中可见一丝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阿骄，不知你要如何选择？孤似乎不能为你而弃百姓于不顾，更遑论是这天下霸主。。”
入夏本是炎热，可此刻皇宫内殿上仿佛寒冬将至，让人不禁生出丝丝寒气。
落寞的身影缓缓走出了这空无一人的太和殿，整理好好仪容，眉头紧锁，步伐略有些急促，人也微微喘着。
“启禀皇上，您这是要去哪里？”
楚昭华身边的大太监严绥尖声尖气略带一丝疑惑。
“骄阳殿！”
楚昭华浑厚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此时楚昭华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了，甚至连步辇都免去了，他觉得，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楚昭华有些不忍，但又有些期盼着什么，无人能理解此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在想些什么，又是为何如此步履匆匆，仿佛一切都要抛诸脑后。
“摆驾骄阳殿~”
身后的太监与宫女都整整齐齐的跟在皇帝身后，一路上只有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夜里的蝉鸣，内里深厚的人仔细听，呼吸声都可听见。
所幸骄阳殿离太和殿很近，不一会儿，一行人便到了骄阳殿的大门。
这里并不是皇后的居所，也不是妃子的居所，但只看大门，便知皇上对此处的重视。
深红色的大门，两旁威严的狮子石像。
但能让人一眼便明白此处是何地的，是两侧的对联。
愿殿中人常伴左右，唯心中事永存岁月。
这对联已经让大家都心知肚明，此处宫殿以及里面的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严绥心里也深知这人对皇上有多重要，也不让下面的人去敲门，自己则快步上前。
严绥的手刚抬起要去敲门，门却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迎面走来一位翩翩少年，身着金红色的衣衫，腰间系着一枚奇怪的玉佩，留着如瀑布一样的长发，眉下是明眸皓齿的丹凤眼，闪着一丝狡黠，如美人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边是司空天骄。
“臣，参见皇上。”
看似臣服，说话人的身体却没有下一步动作，腰背挺直，眼神却未曾从眼前人移开。
身旁的宫女太监们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个个缩着脑袋，心里直犯嘀咕：此人虽得皇上重视，可也太大胆了，毕竟是九五之尊，怎么如此无礼，真不知道要是换了别人皇上会不会大发雷霆。
此时，楚昭华终于缓缓开了口，语气不似往日朝堂上那般严肃，甚至有些温柔。
“孤来此，是与你有事相商，可否进殿一叙？”
司空天骄脸色有些白，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但面上却换了一副笑容。
“臣，遵旨，皇上请~”
明明楚昭华是询问，甚至带有一丝期待，可司空天骄仿佛忽略了这些，回答的却是如同命令。
楚昭华心中有一丝刺痛，缓了缓心神，终于还是走进了骄阳殿。
两人都仿佛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只是各有各的意，目的不同而已。
“你们都下去吧，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骄阳殿，否则杀无赦！”
楚昭华一声令下，凌厉的双眼，残酷的面庞是不容质疑的威严。
一众人等快速离去，关上房门，屋内寂静的只剩彼此的呼吸声，两人都是功力深厚的高手，自然也就知道，此时真的只剩他们两个人。
“你可以说了，此时只有我和你。”
司空天骄没有尊称臣，只称你、我。
楚昭华也没有动怒，反而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尽是温柔。
楚昭华三步换作两步突然靠近司空天骄，两人仅有一步之近。
“阿骄，你——是否已知晓我的来意？”
楚昭华心里笃定一样，说出的话却是疑问。
“我是不舍，但为了天下和百姓，我似乎别无选择，也没有人给我选择。”
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眼神带着一丝不舍，却又有着坚定。
“皇上既已下定决心，臣自当谨遵圣旨，为夏楚的百姓，为这天下——”
未等他说完，面前男人的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眼神里全是怒意。
司空天骄还未缓过神，一双湿润的双唇已然覆盖在唇上，软软的，带着一丝凉意，心里却已经熊熊烈火在燃烧。
楚昭华似乎还意犹未尽，想更深索取时，便被猝不及防的推开了。
司空天骄面带愠色，微微喘着气，还有一丝紧张。
“皇上贵为天子，应当自重，况且还是对着一个男人”
司空天骄强装着镇定，却还是被眼前人捕捉到了眼里的的怒意。
“如此行为，怎配为君？”
司空天骄怒气冲冲，失了往日的平静，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
“我只想你为了我，并不是为了什么天下，什么百姓，只想你为了我一个人。”
楚昭华知道，他终究心里是没有自己的，哪怕一丝丝，都没有！
可是再也没有时间能让他慢慢的侵占他的心，他只能靠着一个吻来确认，只能靠最后的真心来换取真心，可他终究是什么也没得到。
楚昭华等来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少年的怀抱，司空天骄的声音冷漠而疏离，将他带回了现实，他只能面对。
“不管为了什么，我都会去！但绝不是为你！”
这句话真真是戳中的楚昭华的心。
“天色已晚，陛下该早日拟好圣旨，我明日便可启程。”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终究还是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是夏楚国的皇帝，他是夏楚国百姓的皇帝，他怎么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忘了先祖的遗愿，忘了自己曾经要许给这少年的繁华盛世。
翌日，天空阴沉沉，蒙蒙小雨暗楼台。
“宣，司空骄阳觐见~”
宣旨太监一声接着一声。
在这和风细雨中，一位容貌俊美的少年，身着白衣，长发飘飘，外袍随风而起。
司空天骄缓缓走上了这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阶梯，一步一步走进这大殿，面庞上的雨水让他忽然感觉看不清前面的帝王，只觉得周身有些冷。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安。”
不带有一丝情感，与年龄不相仿的冷静。
“平身。”
男人的手紧紧握着，一丝痛苦从掌心传至胸前，再到心里，低下头，慢慢的展开手，只见一丝殷红在掌心漫开。
楚昭华眼神示意殿上的太监。
“宣召吧~”
却嘴角漏出一丝无奈。
“宣召~”
满殿一片肃静，眨眼间，便已然俯首。
“封司空骄阳为异姓王，以君王礼遇，赐骄阳殿，即刻入东秦，异姓王为我夏楚永世功臣，即日起，大赦天下，夏楚与东秦和平相处，为百姓福祉——”
圣旨已下，再无回旋余地。
“臣，领旨谢恩。”
“此去不知何时再见，望陛下保重龙体~”
司空骄阳转身的那一刻，忽然觉得内心好像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回响，大概是自己的声音吧。
楚昭华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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