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屋脊在月光下泛着冷白色的光。魏无羡坐在屋脊上,晃荡着一条腿,黑色的衣摆垂落,像一截被风吹动的夜色。他手里转着陈情,笛身漆黑,在月色下泛着幽暗的冷光。
而蓝忘机同样踩着屋脊走来,白衣在夜风里纹丝不动。他坐得端正,只是离魏无羡很近,近到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檀香——那是蓝氏家规里用来压惊安神的香,如今却混着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血腥气。
魏无羡很敏锐的闻到了。
恐怕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清河聂氏和姑苏蓝氏皆打头阵,受伤在所难免,而他亦是如此,不过是一东一西。
“魏婴。”蓝忘机开口,声音低而稳,
“近日,你元神不稳,是否是身上的怨气……重了?”经历了前几次的不欢而散,蓝忘机措辞极为小心。
魏无羡笑了一下,没回头,只是用笛子敲了敲脚下的瓦片。
“重吗?我还以为藏得挺好。”
“藏不住的。”蓝忘机顿了顿,指尖微微蜷紧。
“你吹笛御敌时,尾音会颤。”
魏无羡终于侧过脸,月光把他的轮廓削得锋利,终于带了一点笑意。
“蓝湛,你倒比我自己还清楚。”蓝忘机没接话,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魏无羡的腕骨,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淤青,是前几日反噬被厉鬼抓的。怨气从伤口渗入,像墨汁滴进清水,一点点晕开。
“疼吗?”蓝忘机问。
“疼啊。”魏无羡叹了口气,把陈情横在膝上,“可疼的不是这里。”
他仰头看月亮,声音低下去。
“蓝湛,你说,怨气到底是什么?”
蓝忘机沉默片刻,道:
“人死之时,不甘、怨恨、执念所化。”
“可我觉得,灵气与怨气相辅相成,既然灵气可用,怨气又为何不能用呢?”恍惚间,少年魏无羡的影子浮现在蓝忘机的眼前,他想起来了,年少听学时,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魏婴,或许你是对的,可如今的玄门,不会认同。”蓝忘机认真说道。
“那你呢?”魏无羡问。
“强大,却存有隐患。”
“可灵气也会。”魏无羡笑了一声,带着点嘲讽。
“这些年玄门里用灵气布阵,杀的人还少吗?蓝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觉得我会被它反噬,最后落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是不是?”
蓝忘机没有否认。他的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想碰魏无羡的脸,却在半空停住,最终只是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魏婴,”他低声道,“我并非不信你。我只是……担心……”
魏无羡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那笑容很淡,却像是把夜色都撕开了一个口子,漏进一点天光。
“蓝湛啊。”他叹息似的道。
“你怎么总是……”
“你若执意使用鬼道,让我帮你……至少在你心神不稳的时候,我可以为你输送灵力,稳住心神。”蓝忘机说道。
可灵力对我没有用了……魏无羡想。
魏无羡看着蓝忘机恳切的眼神,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这几日的隔阂在蓝忘机的主动出击下,就此散去。
空间内。
“啧啧啧,”胡铁花压低声音,却压不住那股子看热闹的兴奋。
“这哪儿像传说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夷陵老祖?分明是只被顺了毛的小狐狸。”
楚留香摇着折扇,笑得风流又促狭:
“三壶酒赌不赌?蓝二公子方才那句‘担心’一出口,魏公子耳朵尖都红了。”
姬冰雁抱着胳膊,素来冷峻的眉梢也难得带了点温度:
“要我说,他们再磨叽下去,天都要亮了,也不知泽芜君在后面蹲麻了没?”
说到这个,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在他们互诉衷肠的时候,殊不知“弟控”的泽芜君担心他们又不欢而散或者是大打出手,特意在暗处查探情况呢。
“喔——”三人整齐地发出一声拖长音的感叹,像看戏看到高腔。楚留香拿扇骨轻敲胡铁花脑壳。
“收敛点。”
“怕什么,我们可是在空间里,他们看不见的。”胡铁花咧嘴。
“况且,他们眼里现在除了彼此,哪还容得下第三个人?别说咱们仨,就算现在搬座金山过去,他们都嫌挡光。”
夜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当作响。魏无羡的笛声轻轻飘起,不再是尖锐的鬼啸,而是一段舒缓的小调,像春夜河灯顺水而下。
胡铁花咂了咂嘴。
“真不愧是含光君。”也只有他才能将夷陵老祖安抚下来。
而楚留香啪地合拢折扇,总结陈词:“新鲜出炉的小恋人,热乎着呢。”虽然两人还没有意识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