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年五月初八,今日芒种,还是没见到海边的云和浪里的花。
那是个令人难忘的黄昏,我和我家的老母鸡Q并排坐在田埂上望着夕阳。我问它:“为什么我妈拿走你的蛋,你却无动于衷呢?'
它说,沉默的久了,开口便成了一种负担。我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落日。天边的晚霞像被点燃了一般,一抹又一抹绚烂的红色涌入到我的眼帘里。
老母鸡告诉我,它下了一辈子的蛋,却从未真正拥有过它们。我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和不安,便安慰它说,今晚我回去替它向我妈求求情,它毕竟为我们家下了那么久的蛋,我们应该给它一个自由幸福的晚年。
它只是笑了笑,摇了摇头。顷刻间它开口道:“我年轻的时候为这事做过斗争。按照鸡龄Q算,那时我才十八岁,你妈第一次来取我的蛋,我全力抵抗,拼命扇动翅膀,用嘴啄你妈的腿。”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被一脚踢到鸡窝内侧。之后我便也习惯了,渐渐不再反抗。鸡舍的其他鸡告诉我,‘你吃主人给的饭,住主人搭的窝,你的蛋自然应该报答主人’。我也明白了抗争是徒劳的。
地平线上铺开了一片血色。我和它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觉得我太过年轻,在这只老母鸡面前开口,实在是太过轻浮。鸡仿佛很清楚我内心在想什么,它的眼神里有太多心照不宣的意味。终于,天色暗了下来。我妈在远处示意我把鸡赶回鸡舍。我正准备起身,老母鸡突然回头看着我说,“不用你赶。”它的眼神霎时间变得锐利,尽管语气还和刚才一样平静。它扇了扇翅膀,昂首挺胸朝鸡舍走去。
……
朋友说:“你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安静。”
“或许吧。
“但比我想象中沉默寡言的多。”
“于我而言,沉默是酒精发酵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酵母,分解某些东西,释放一些东西,然后发热。”
“也好,这世界那么吵,不如不看、不听,不说。”“听起来好像跟世界和解了。”
“跟自己和解了。
“我不懂你说的意思,我不懂什么是和解,我不是灯塔,不是太阳,我有知觉或者一些其他的东西,情绪、痛苦,或者肺像燃烧一样撕裂我自己的枯萎,怒火焚身,想把戴着的眉钉一把扯下来,鲜血淋漓,歇斯底里的大喊、大跳,什么也不管,想在雨里狂奔,被车撞死或力竭倒下,心脏像雷一样炸裂,狠狠握拳,指甲嵌入肉里,血流满地,我无助、绝望、迷茫,想把他妈的生活一拳打碎,像一块裂开的镜子。”
……
“我还有更多的东西,我可以静下心来看完一整本书一动不动,一个人看一小时的日落,可以在公交车.上给老人让座,或者蹲下来和小孩玩一整天的泥巴,看到我妈妈就想拥抱她,告诉她我爱她,或者给我妹妹吹她刚洗完的头发,给她扎个没那么好看的辫子。”
“听起来你很复杂。”
“我吗?还是所有人?”
“不清楚。”
“所有人都很复杂,就像Brandy和Whisky,像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像海棠和梨花,像老抽和生抽那样。”
“我明白了,人都有自己的独特点,像怪癖和爱好一样。”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是不用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