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磨好了最后一味药材,我将放着连同其余三十副药的竹篓,一起递到少年手中。
我也不是什么圣人,这些不过是随手小事。
少年早就吃完了山楂,双手接过背篓,瘦弱的身躯有些颤动,朝我鞠了一躬,寻着隐蔽处,飞快的走了。
要是被那些外门弟子发现,只怕他们又有了折磨人的由头。
这些劳工都是这个海边小镇的居民,前些年出了一只海妖,搅得民不聊生。
千辛万苦,终于求得天衍宗出手降妖。但这块地水属性的灵气十分充沛,被凌云峰的仙子看中,打算修建一个神殿。
女人在田地间劳作,男人则做苦力,凡满十岁的儿童都要跟大人一块做工,那少年不过虚岁十一。
吃饭统一由外门弟子们管控,不允许私自开火,私藏食物。
在这种环境下,人们不生病还好,一生病就只有等死。我便偷偷采了草药交由少年带去给他们。
如此,也不枉我在赤霄峰上修行多年。
有过这次开头之后,我采药的时候看到野果也会顺手采了来给少年,闲聊得知少年名叫罗勒。
偶有忙不过来,也会喊他搭把手,如此一来二去,我竟意外的发现这罗勒天资聪颖,记忆力绝佳。
很多东西我只提过一遍他就能完全记住。
更重要的是,罗勒勤奋好学。我有意教导他,不自觉的便多说了些天衍宗药谷中的仙草。
罗勒听的稀奇,话也渐渐多了起来,面对我时,也不再那么无措拘谨。
此后每日,罗勒白天做苦工,夜里跟着我学习草药之道。
直到那天深夜,我脸上赤琰打下的离火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突然跳动起来,那绚丽的颜色伴随着彻骨的疼痛。
然后惊惶的少年跑来,他拉着我,满脸泪痕,语无伦次。
“啊娘……啊娘……血……好多血……救命……救救他们……”
不等我踉跄着随少年出去,手拿灵器的外门弟子围了上来。
“你为什么要毒杀这三十多口人?”
“你们说什么?”我眉头一皱,这些人来者不善,气势汹汹。
“你们胡说!”平日里总是表现的沉默寡言的少年突然像一只发怒的小豹子一样冲出来拦在我前面。
他双眼发红的怒视着他们,“师傅的药不可能会有问题,一定是你们,是你们下的毒手!”
听到少年脱口而出的“师傅”,我微微一怔。
这孩子从来没有当面叫过我师傅,原来在他心中是把我当成师傅对待的吗?
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是头一次,有人这么义无反顾的挡在我前面。
“哪里来的野小子!”没想到敢有人冲出来跟他们叫板,几个外门弟子愣过之后,恼怒的对罗勒出手。
我一把拉过罗勒,拢在身后,长袖一挥,想冲罗勒动手的外门弟子便被震飞了出去。
“你们到底对那三十多人做了什么!”我看着他们目光冷冽。
外门弟子没料到我会突然出手,一时间都被镇住。我一眼扫过去,为首的几人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好啊!那小子叫你师傅,药果然是从你这里拿出去的!”几人自觉气短,便开始恶人先告状。
“那三十多人就是在吃过这小子带去的药之后,才倒地不起,口吐鲜血!”很快便有人接上之前商量好的说辞。
“你们胡说,师傅的药不可能有问题,明明是你们,是你们做了手脚!”罗勒从我身后探出头来,情绪激动的与几人辩驳。
“我们胡说?”他们中有人露出怪异的笑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果不是你们心中有鬼,那送药为何不光明正大,偏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
罗勒从我身后站了出来双目赤红的瞪着他们,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如果不是怕你们借机生事,师傅又何须这般避人耳目!”
“你这小子胡言乱语!”突然从暗处有人丢了一张纸符过来,目标正是站在我身侧的罗勒。
我眉头一皱,伸手去拦,却没想到,那纸符竟牢牢的粘在我身上。
我心头一凛,只来得及将少年远远推开。
在外门弟子们的惊呼声中,那纸符突然爆开,一大团黑色的火焰以我为中心向四周散开,几个外门弟子避之不及被火焰灼伤,哀嚎着在地上打滚。
混乱中我看到了那个姓辛的外门弟子盯着我露出毒蛇般阴狠的神情。
一瞬间,什么我都明白了。
这些外门弟子一直对我怀恨在心,迟迟没有出手不过是对我尚且有几分忌惮,不愿与我硬碰硬。
他们一直在等待一个时机,将我彻底的打倒。
这些外门弟子不知道从何处得知我给劳工们送药的事,便对用药的人下毒手,再栽赃到我头上,趁机对我发难。
只是,不知道这姓辛的弟子从何处寻来的这邪门的符篆。
自我来到这里,从未使用过火系功法。
因为我是极阴体质,尽管是火灵根,但灵气的颜色也不是火焰般的红,反倒是带着些青蓝色。
再加上我整日里摆弄草药,他大约误以为我是水灵根或木灵根。
这黑色的火焰,杀伤力极大,又阴毒诡谲得很,如烟似雾,随便沾染上一点都会很快烈遍全身,并且极不容易扑灭。
黑焰在身上灼烧,感觉到的不是灼热感,而是刺骨的阴寒,引得我脸上的离火压制不住的往外溢出。
奇的是,但凡离火灼烧之处,那黑焰便如同水遇到大火一般,节节败退。
我曾听闻,离火乃最纯净的凤凰之火,可烧净世间一切污浊邪祟。
我尝试着放出本源之火,想要将这离火炼化,为我所用。
可谁知这离火极为霸道,炼化不成,还遭到反噬。
我吐出一口鲜血,离火蔓延到四肢百骸。
惊得其他人纷纷离我三丈,生怕会像那些不慎沾到黑焰的外门弟子一般,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
哗—
一道饱含水属性的灵气将我团团包裹住,被压制住的离火退回了我脸上的伤疤。
“听说有人不满凌云仙子在此地修建神殿,毒杀了劳工三十多人。”一个白衣公子翩翩而来,是南星。
他故作潇洒的扇着手中的折扇,目光在落在另一只手上已经灵气全无的灵蕴珠上,露出肉疼的神色。
“忍冬师弟!”故作惊讶的声音响起,南星低头惋惜,“师弟你我本一同为天衍宗内门弟子,在宗门就对凌云仙子出言不逊。”
“没想到逐你来了外门,你不服赤琰少主的处置,居然敢毒杀凡人泄愤!”
南星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叹息道,“唉,罢了罢了,我这便带你回宗门交由凌云仙子处置。”
说着对旁边人一挥手,“来啊,押忍冬师弟……哦不,罪人忍冬回凌云峰。”
南星独自一人唱作俱佳自问自答,我不欲与之争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在眼角的余光瞟到一个欲冲过来的身影时,不动声色的捏了一个诀,打在少年身上。
这个诀一边能隐匿他身上的气息,一边也能限制住他的行动。
“保重。”我无声的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