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陈天润辗转难眠
他想起沈棠依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面藏着太多他读不懂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他鬼使神差地又去了醉仙楼，不过这次走的是后门
醉仙楼的后院有一棵老槐树，枝丫伸到二楼的一扇窗前，陈天润站在树下犹豫了片刻，捡起一块小石子，轻轻扔向那扇窗
"吱呀——"
窗子开了，沈棠依探出头来，看到陈天润，明显愣了一下
她没化妆，面容清秀了许多，眼下有淡淡的青影
"陈先生？您……”
陈天润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是他最珍爱的《唐诗三百首》
"昨天多谢姑娘，我……我想你或许会喜欢这个"
沈棠依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了下去
她摇摇头
"我不识字"
"我可以教你"
话一出口，陈天润自己都吓了一跳
沈棠依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眼角微微弯起
"陈先生，您知道我是谁吗？"
陈天润老实摇头
"三年前被沉塘的沈秀才的女儿"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刺进陈天润心里
"我爹因为写了反日的文章被举报，我娘上吊了。我被卖到这里的时候十六岁，现在已经习惯了"
陈天润震惊得说不出话
沈秀才的事他听说过，是镇上的一桩冤案，没想到后续竟是如此……
"书给我吧"
沈棠依突然说，从窗口垂下一条手帕
陈天润把书系在手帕上，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拉上去
"我明晚再来"
沈棠依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轻轻关上了窗
从那天起，陈天润每晚都会来到槐树下
有时带一本书，有时带几块点心，更多时候只是隔着窗户，低声教沈棠依认字
她学得很快，不出一个月，已经能磕磕绊绊的读《唐诗三百首》里的简单诗句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沈棠依的声音透过窗缝传来，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陈天润的心头
"读得很好"
陈天润微笑鼓励
"下一句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窗内沉默了片刻
"我没有故乡了"
陈天润的心揪了一下
"以后…以后会有的"
转眼到了七月初一，陈天润凑齐了剩下的八块大洋，却找不到机会还给老鸨
这天夜里，他照例来到槐树下，却发现沈棠依的窗户紧闭，里面传来争吵声
"……你以为自己还是大小姐？吃我的穿我的，还敢挑客人？"
老鸨尖利的声音刺破夜空
"红姐，我今日身子不适…"
沈棠依的声音带着哀求
"少装清高！王团长点了你的名，今晚必须去！"
接着是一阵拉扯声和沈棠依的惊叫
陈天润血往头上涌，顾不得多想，抓住槐树枝干就往上爬
他从小体弱，爬树的本事远不如教书的本事，粗糙的树皮磨破了手掌，但他咬牙坚持，终于够到了窗台
窗内，老鸨正拽着沈棠依的头发往外拖
沈棠依的红衣被扯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雪白的肩膀
陈天润猛地推开窗户，跳了进去
"住手！"
老鸨和沈棠依都愣住了
陈天润趁机把八块大洋塞到老鸨手
"钱我还清了，请你放开她！"
老鸨数了数钱，冷笑一声
"钱是还清了，可她是我的人，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我…我替她接客！"
陈天润脱口而出。
屋内一片寂静沈棠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老鸨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陈天润
"陈先生，您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我说真的"
陈天润挺直腰板
"王团长不是要听曲吗？我可以陪他喝酒，给他背诗！"
老鸨和沈棠依对视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我倒要看看，咱们的教书先生有多大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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