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时节交替,白日里倒还不冷,早上傍晚,冷风嗖嗖,端妃咳嗽不止,面色苍白如纸。
披香殿里,只有吉祥在廊下煎药,院内萧条,无花无草,青砖石板地上只有从上林苑那边随风飘荡的落叶。
吉祥端了药进屋,道:“娘娘,趁热喝吧。虽然天冷,可等过两天,便是册封礼了,少不得要打起精神来。”
端妃淡淡笑道:“夫人不夫人,有甚么要紧,我早不能有孩子了。”
吉祥道:“这药,是皇后叫了来的许太医给开的,过了皇上明面,华妃再如何放肆也不行的。”
端妃一饮而尽,吉祥送上蜜饯,端妃摆摆手,“再苦也没有我心苦,你以为皇上是为我?哼,不过是旁人的陪衬。”
吉祥劝道:“皇上要收拾他们,还要待好时机呢。娘娘要惜福养身为上。”
她压了压端妃盖着的被子,拿了一个汤婆子放在里面。
端妃拢在怀中道:“我原先以为甄婕妤是有造化的,毕竟有那一张面孔,”又摇摇头,“竟连下人都无法辖制。”
吉祥听了不说话,只收拾好药碗,端妃一瞅,殿内的桌子上摆满了宫嫔送来的贺礼,其间有一个紫檀木的雕花匣子,四角上还镶着珍珠。
吉祥看了说道:“那是长乐宫宝宸妃娘娘送得,里头有一对暖玉白镯子,白镯子见得多,可颜色白净如象牙的,倒是少见,触手生温,极为细腻。”
说着打开呈于端妃,端妃道:“收下去罢,你是知道我的心的,我不喜这些。”
吉祥道:“送礼的宫女也说,娘娘不喜奢华,又养病不常见客,自然见不到人,可若是日后新人入宫,又或节日宴会,少不得要出席,到时候戴着也便宜。”
端妃拿在手中,果真镯子就渐渐温和了,没有玉石的冰凉。她微笑道:“你今天话倒是多多,那个宫女叫甚么?”
吉祥俯首道:“那宫女叫诗茵,也是奴婢的同乡,就是之前温仪帝姬误食木薯粉,娘娘去天地同春,给您搬来木椅的那个。”
端妃问道:“是鹅蛋脸,梳着黑亮的发髻的?”吉祥点点头,端妃又回想道,“长的是眉清目秀,又蜂腰猿背的。”
吉祥道:“诗茵从行宫就一直跟着宝宸妃,又一路升上来,宝宸妃对她也是信任非常。”又笑着说,“奴婢对娘娘是一心,诗茵对宝宸妃自然是一心的。”
端妃看她一眼,笑道:“打量我什么不知道,你和她既是同乡,若来往也不要紧,私底下别教人看到了。宝宸妃不比我,她高位有宠,必不想沾染麻烦。”
吉祥忙跪下道:“娘娘明鉴,奴婢和诗茵并无私下往来。只是今日早上她来送礼,说了几句话,觉得口音听着耳熟,才问了问,竟是一个地方的人。”
端妃叹道:“吉祥,你陪着我也有数十载了罢。自我十三岁入宫,身边的宫女死得死,走得走,只剩下你了。也委屈你了。”
吉祥劝道:“娘娘,咱们会有那一日的。娘娘的冤屈自然会水落石出的。”又笑道,“若是要出宫,去年到了年纪就该走,可娘娘身体奴婢实在不能放心。”
“再说,咱们齐府,人丁又不兴旺,只有娘娘您一个侄子还好些,有将门之材,不堕先祖之名,偏只有十五、六岁,初初长成的少年郎,在军中只是小兵,未来可难着呢!”
端妃道:“你说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祖父一死,便后继无人。”说着眼泪止不住,“我就是拼着这一口气,也要看她落马,和她同为‘夫人’之位,才教我恶心!”
吉祥道:“这说明,皇上心里也是有娘娘的。”
端妃冷笑道:“残躯病体,求什么宠爱?”又重重地咳嗽,冷汗直流。吉祥连忙往炭盆里加了炭火,端到脚踏边上。
“这是银丝碳,无色无味,烧一晚上也不会熄。”吉祥说,“诗茵送来了一篓,说您身子虚,早点用上炭火为好。”
端妃说了许久的话,已是累极了,吉祥放几块橘皮到炭火里,便有清甜的香气袅袅娜娜,屋室里面的药味都冲散不少。又放下帘幔,轻手轻脚到了外间。
端妃含笑睡着,似乎想到垂髫之时的自己,在家在祖父肩头玩闹的时光,祖父的手全是茧子和伤口,那样小心翼翼护着,唤着她“月儿”生怕她摔了。一入深宫,终是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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