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纸

除夕一过，玄凌祭祀家庙，处理政务，请安折子堆叠比人要高，除了来云澜这里用过几次晚膳，便极少踏足后宫了。一直忙到元宵节前两天，稍稍松快些。

只是天公不作美，又渐渐下起雨来，潮湿冰冷，寒气袭人。云澜靠在窗下，听着院里雨打花木的声音，梳了一个松松的倭堕髻，围着熏炉道:“这比化雪还冷。”

诗茵开了炉盖，轻轻拨那灰，放了几个干梅花饼进去，道:“原以为收不到绿梅了。初一那天送完礼，顺道去了凝晖堂，阿晋夹在回礼里头，奴婢放在库房没来得及收拾，差点教新茵看到。”

云澜伸手撩一撩香气，笑道:“这有什么?你自在别人方不自在，咱们又没作甚么，没得让人多想。”

诗茵点点头，又道:“才刚敬妃娘娘打发人来，说是好久未和娘娘下棋了，自己又新得了一副粉色琉璃棋子，要和您多玩玩。”

云澜听了道:“下着雨呢，即是敬妃姐姐好兴致，自然奉陪了。”又命诗茵说，“把我之前收的雪水拿出来，茶叶就拣君山银针罢！”

诗茵退下去拿了，紫檀木海棠花样式的托盘，小泥炉子，供春砂壶，宝石红茶杯等物摆在桌上。

一时敬妃踩着高木屐到了，诗茵忙让她进了，更衣换鞋，又送上热茶。

敬妃吃了茶，方笑道:“我知你爱躲懒，可头发也懒得梳?”命贴身宫女含珠放上棋盘棋子。

云澜拿了一颗在手里把玩，道:“这个是少见。”

敬妃笑说:“不比你以前送的好！这是协理六宫了，今年多了这些好处。”

两人边说边下棋，棋盘厮杀，亦是刀光血影。这时宫人拨动珠帘，却见温仪穿了大红祾袄“蹬蹬”跑过来。敬妃立刻抱她在怀里，温仪笑嘻嘻的，不吵闹，拿了糕点自己吃。

敬妃温柔道:“还是温仪最乖啦！”想一想，又说，“欣妃这几天，被她家族人烦着，我都见不了几次面。”

云澜道:“莫不是和姐姐一样，最难消受美人恩?”说罢，笑着补充一句，“我这是话糙理不糙。”

敬妃笑道:“我真是服你了！还是淑和的事，今年就虚岁五岁了，要进书房上学。谁知欣妃家族里早早定了两个七岁上下的小姑娘。”

“一个是她亲哥哥的女儿，另一个是她从姐的女儿。本来帝姬伴读就二人，竟全占了。她从姐并无诰命，按理说递不了对牌，那日接待外命妇，她嫂子竟带着人一起来，你看看这是甚么事?”

云澜想了一想，说:“怪道上回欣妃姐姐说淑和不想进书房，其实自己更烦恼罢。皇上哪里怎么说？”

敬妃道:“如何能教皇上知道，我只是偶然听了一耳朵，她也难，好容易这两年好了起来，如今又是为淑和挑伴读的大事，家里人偏掺和一脚！”

云澜点点头， “确实想得简单了些，只看大皇子的伴读就晓得了，先生们才不会打骂皇子呢。伴读瞧着风光，只是不止一起读书，还有端茶倒水，打理东西，甚至于受骂受罚。”

“你说，本来家里是千金小姐，入宫要做起奴才的活，一个是亲侄女，一个是亲外甥女，一碗水端平不难，若代淑和受了什么事，转头回家说一通，欣妃姐姐那才为难！”

敬妃亦道:“谁说不是呢，只是富贵险中求，淑和性子柔，伴读若是一起长大，又是不一般的情分。再说，这个本就是香饽饽，多少人求也求不到。她家人要抓着不放才是正理！”

两人又说会话，宫人们收了棋子，传膳摆饭，糕点放了五碟，一碗清蒸甲鱼汤，一碟鸡丝豆苗，又是一碗三鲜鱼翅等数十样菜肴，不胜枚举。

云澜笑道:“这是我宫里小厨房新做的花样，都是些鲜咸之物。我这几天可喜欢这个。”

敬妃道:“才好呢。宴会上总是荤腥，一看就没胃口，这样汤喝了舒服。”

温仪坐在最里面，张着小嘴喝汤，她的那一碗，预先放了凉，就怕她烫着。如今她用勺子最顺，反而不喜欢别人弄了。

一时饭毕，漱口洗手，云澜让人拿了几叠四四方方的红纸，和敬妃一起剪纸，拿着小银剪子，上下翻飞，一张“鹿鹤同春”便出来了，又剪了“鹰踏兔”、“喜中雀屏”。

更有敬妃剪的“牧豕听经”、“龙腾翻云”、“福猪报门”等尤为生动。

云澜拿着那张红猪笑说:“温仪，这就是你的样子！”

温仪拿了在手里，“红红的。”

云澜道:“这当然了，你穿着红衣服，这个也是红的，就是小胖猪样子。”

温仪扁扁嘴，极为认真道:“温仪不是小猪，不是小猪。”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云澜更是笑得绝倒，敬妃道:“罢了，罢了，别逗温仪了。咱们温仪聪明可爱，自是知道谁是小猪了。”

温仪道:“母妃才是。”

云澜揉着温仪圆圆的脸蛋，笑道:“我是。”

温仪说着话就困了，敬妃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等好一会，新茵将人抱到暖阁。敬妃才揉揉手喝茶，笑得温柔:“我入宫这几年，竟然没有这样快活。多亏了妹妹和温仪。”

云澜拉着她的手，道:“姐姐客气，我亦如此，不然真是自苦难熬。”敬妃一笑，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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