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宜

甄嬛出了月，正是金秋九月，天也凉快下来，便行了册封礼，就是名正言顺的莞妃了。

慕容贵嫔那里，知道甄嬛生了一个死胎，自然高兴，说道:“活该！活该！贱人安能生下皇子，她就该和旁人一样，早早流了才好。”

说完又哈哈大笑，颂芝不敢多说一句话，只在一旁道:“娘娘，这话叫人听见了不好，倘若被人宣扬出去，又要生许多是非。”

慕容贵嫔道:“谁会听得见?这宓秀宫已是冷宫一般，”顿一顿，眼泪落下，“皇上，我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他了。”

外面礼炮作响，锣鼓喧天，宓秀宫也可听见一二，慕容贵嫔笑道:“没了孩子还这么大张旗鼓，竟占了我的妃位。甄嬛，没了孩子就是你的命！”

颂芝不再劝，只觉这样也好，沉闷着这么些日子，前所未有。她心里也是气的，只是运道不好罢了，但有慕容家族，再如何，寂寂无闻是不能的。

便说道:“娘娘，这么长时间，皇上的气也该消了，大将军那里，递了许多折子，起先全部没有发回，二这两日，皇上也回了一两句。想来皇上也需要台阶下。不如娘娘送点什么过去。”

慕容贵嫔听了道:“好主意！我要送什么?皇上会收么？”一时心里焦躁不安，想不出头绪。

“膳食?”慕容贵嫔道，一瞬摇头，“皇上什么好的没吃过！衣服?我的女工也比不过绣院绣娘，诗词?本宫不善于此……”

颂芝道:“娘娘，不如学先朝那等贤德妃，譬如班婕妤之流，写几句表文，也不需如何词藻，只要真情实意悔过。”

慕容贵嫔哼道:“本宫要悔过什么？是傅云澜自己也不知怀了孕，是甄嬛自己保不住孩子，如今看了，皆是她们的错，本宫是半点没错的！”

颂芝笑道:“可不是么。只是要重回贵妃之位，少不得娘娘要委屈自己了，不过写点软话，大家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慕容贵嫔听了，也觉有理，便夜以继日翻查书籍，心里琢磨着此事。

这厢安静了，那厢甄嬛却是来了长乐宫。云澜正在绣文殊兰，细细长长的白色花瓣，偶尔带点红，在白色的锦缎上，似要活了，竟能闻到芳香一般。

诗茵来说时，云澜想了一想，还是让甄嬛进来了。只见甄嬛穿着妃色的宫装，望仙九鬟髻上的十二只珠钗叮当作响，妆容精致，带着的鎏金嵌红宝石镶翡翠的护甲，既长又细。

她微微一笑，行了平礼，看着绣样道:“姐姐的手艺，真是神了，我曾见过安小媛的，也非常精美，只是人工雕琢，不如姐姐的生动形象。”

云澜放下针，洗完手，笑道:“闲来无事，绣着完，这花本是夏天开的，也是温仪喜欢的，我想着慢慢绣着，只是事情太多，到现在也未完呢。”

宫人端来茶水，甄嬛喝了一口，道:“还是雪顶含翠，这样好的茶，每年上供的唯有半斤，都在姐姐这里了吧。”

云澜道:“来人时，她们自然上这个茶。我平日喝的，不拘什么，绿茶、龙井、君山银针等，茶室里挑的什么，就是什么。”顿一顿，向诗茵说，“莞妃喜欢六安瓜片，去换一杯来。”诗茵赶忙去了，换了新的。

甄嬛笑道:“这样微末小事，姐姐也注意了。我也不是那等矫情人，六宫妃嫔都称我‘莞妃’了，妹妹自然笑纳。”

云澜道:“大喜的日子，就别提以前的事了。”

甄嬛摇头，笑着说道:“何为喜?何为悲?”她一眨眼，却是落下泪水，“姐姐，你可知，慕容贵嫔所用的欢宜香里，竟是有麝香的！”

云澜一惊，转而笑道:“你糊涂了不成！我知道你恨她，可是也不用如此说啊。”

甄嬛止住泪，道:“并不为此，我疑心怀孕被人做了手脚，也是六月里去了宓秀宫，那以后总是腰酸背痛，夏日里出冷汗。原先以为怀孕的正常症状，那一回，让温太医细细诊脉多次，才知道是被用了麝香的缘故。”

云澜道:“许是用的脂粉香料里，被人掺了一点半点，也未可知啊。而且，那欢宜香是由御赐的龙涎香搭配数十种名贵香料调配的。”转而一笑，“你刚才说温太医，据我所知，温太医也给慕容贵嫔看过，怎么会不告诉她呢！”

甄嬛沉默不语，云澜继续说:“妹妹的失子之痛我也是感同身受，虽然我不知道那孩子来了，可是他没了的时候，腹中疼痛，难以言状。”说话间，泪如雨下。

甄嬛此次前来，本是为了和云澜联手，一同对付慕容贵嫔，她的孩子也是因慕容贵嫔没了，如今自己已和她平起平坐，同是妃位。言语一番，谁知对方不想应承。

甄嬛也一起垂泪。诗茵见了，跪下道:“莞妃娘娘，奴婢见不得自己娘娘伤心，得罪了您也要说的。莞妃娘娘总认为慕容贵嫔是凶手，谁知是不是身边人呢？我们娘娘失了孩子，却也没怪到慕容贵嫔头上。只是自己每日难受，现在好容易事情过去，自己身子好了些，您何必招惹我们娘娘又伤心呢？”

云澜擦了泪道:“诗茵，不可无理！既然上了茶，你便退下！”

甄嬛深觉自己同云澜的性子不同，道:“是妹妹失礼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就等着，看慕容家倒了的那一天！”

云澜道:“妹妹，我的身子早年就不好，好在有温仪陪着，也解了膝下之乐。你还年轻，既然知道身体有残余麝香，那便好好排查。虽然不知你是如何拿到欢宜香的，可那是慕容贵嫔一人独用，是不经过内务府的，也许，有人故意要你和慕容贵嫔对上呢。”

甄嬛听了，思索片刻，叹道:“我也是情急，一时叫流朱去拿，就拿了回来，并没想过真假。”

云澜说:“这就是了，既不是亲手从她宫里得的，皆不可信。”又道，“你今天大喜，要见客多着呢，来我这里说了这半日，我也乏了。”

又命人端来盥洗盆、靶镜、胭脂、口脂等，新茵等服侍着甄嬛重新匀面梳妆，待她好了，笑道:“姐姐真是心细，不怪道许多人和你好。”

云澜只一笑，做身子疲惫之态，甄嬛便回了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