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究竟如何,至此就不是江北刑侦的管辖范围了,沈翊的协助已经完成了。
杜城带着他走回牧马人,车载音箱又自动链接上了主人手机的蓝牙,放在口袋里不慎被触动的喜马拉雅又开始继续播放起来。
一个中年女性盛气凌人的声音骂道:“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你处心积虑进入我们家的公司,还处处在我儿子面前表现自己,你不就是想要勾引他嫁入豪门吗?你想都别想!这是一千万,离开我儿子!”
杜城在沈翊仿佛重新认识了他一遍的眼神中,手忙脚乱地关闭了《恶魔上司总是欺负我》。
“不是,这是我姐她……”
“哦。”沈翊抬起双手,一脸正经地摆出一副完全理解毫不judge的态度,上车坐好,系好了安全带。
杜城满腹的冤枉说不出来,恶狠狠地发动了汽车,骤然地起步几乎把沈翊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强忍了这么几秒钟,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杜城怒斥:“笑什么笑!”
沈翊边笑边说:“没有没有……我笑里面的人。啧,这剧有些年头了吧,才出一千万,小气了点。”
“你口气大,一千万不少啦。我们工资才多少……”
杜城收入不多,花销更少,用公务员的工资就能养活,但他姐为他置办的每一件行头都价值不菲,手上戴的一个表就抵他二十年不吃不喝。
但他出身豪阔,耳濡目染,眼力劲儿还是有的。沈翊这一身背包、衣服、鞋都很便宜,只是因为他衣品极好,人又长得漂亮,衬起了这一身平平无奇的休闲穿着,才让人忽视了他素净之下的贫穷。连他租住的地方也是在破旧的棚户区里,小道窄得连车都开不进去,还没路灯。黑灯瞎火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好。
沈翊说过,因为画家半年也卖不出一张画,公务员月月发工资。可是杜城知道他这是瞎说的,沈翊以天才之姿在美术界崭露头角,一张画的价格上六位数,且正在往七位数靠近,那时候他才刚满二十岁,之后过一年就又是一年的价钱。
但他还没舍得卖出几张,就狠心把所有的画都烧了,烧的全是红彤彤的人民币。
杜城忽然又觉得沈翊口气也不小,如果真的有一千万拍在他面前,让他离开公务员队伍,他可能真的会拒绝。
那么……多少钱,有没有这样一个价钱,是他无法拒绝的呢?如果钱不行,别的呢?归根到底,沈翊究竟是为什么要抛弃他已经得到的一切,来做一件这样的工作?
开专车的杜师傅倒是有心想问他来着,可是乘客已经睡着了。
回到队里,杜城忙到深夜,出门看见沈翊办公室的灯居然也亮着,他不知道在这个“平安夜”里沈翊又是为什么要加班,按捺了几次好奇心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去看。
沈翊自然是在画画。
杜城原先对于绘画是没有什么概念,事实上他对艺术都没什么概念,鉴赏力还停留在“弹得真快,唱得真高,画得真像”。但是看过几次沈翊作画,他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沈翊还是艺术家的时候,作画很野,也很疯,他当然会工笔写实,但那只是基础中的基础,他早已不屑。
他会捏起颜料向画布上甩,用手信马由缰地抹,拿刮刀恶狠狠地想要杀掉什么东西那样切割。
杜城知道那应该叫艺术,但他不懂艺术,他感觉沈翊像是一只猫在生气地挠抓板。
但正如毕加索说的:“我花了四年画的像拉斐尔一样,却用了一生的时间才学会像孩子一样画画。"那是受艺术之神垂青的凡人,所能触摸到的——-真正的自由。
自由……自由……
最近杜城听过很多次这个词,“只有杀了他,我才能得到自由。”讽刺的是,自由是很多人宁可冒着失去自由的风险,也要追寻的,最宝贵的东西。
然而,沈翊将他已经触摸到的自由,就这么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