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师沈翊,作画的时候很规矩,像一个好学生一样认真仔细,用尺子,定位精准的结构,一个一个骨点连成骨骼,堆叠肌肉的厚度,他在一张平面上,将一张鲜活的人脸复出来。
他现在正在对着一张3岁的照片,画一个成年男人的脸。已经完成的作品还有很多,都在他手边放了一摞。
中国每年走失的儿童有20万,被拐卖、走失的妇女有5万,这些失踪者的相貌经过了5-10年就会与家属提供的照片产生巨大的差异,再也没有线索。
所以,沈翊正在把这些多年前的照片按照他们如今的年岁画下来,交给李晗更新上传到公安部的团圆系统里,进行自动对比。他的努力,的确帮助痛苦的家长们找到了一些孩子,那也是一些被纪录片摄像机们追拍的感人肺腑的珍贵素材。
凶案是破不完的,孩子是找不尽的,沈翊做的事情也是无穷无止。丢失的亲人有那么多,他只有一双手和一双眼,像是杯水车薪,像是精卫填海。
杜城在旁边坐下,支着下颌看着沈翊,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但是眼前的沈翊却让他无从判断。
没有人会在乎在1507年的佛罗伦萨有多少个妇女儿童失踪,又有多少人死于非命,但是,那一年达芬奇绘制了《蒙娜丽莎》。
也许人的生命短暂、轻贱,叠加在一起,不如一件艺术品隽永、珍贵。活着的人需要沈翊,但是几百年后活着的人,也需要沈翊。
从这个角度来说,沈翊的才华虽不能说是浪费了,却该说被这个时代的人所透支了。
杜城想起在那间审讯室里,自己冲着沈翊咆哮:“画啊!你画啊!”
态度嚣张的沈翊变得像个犯了大错的小孩子一样惊慌失措,眼眶通红,他想弥补的,但只能因为无能为力而哭泣。
他其实没有做错什么,七年前,他还勉强能算是一个孩子。
小孩子做错了事能哭,但大人不一样,即便什么都没做错,也不能哭,得为别人收拾残局,让事情回到它该有的样子。
于是七年后,长大了的沈翊回到他的面前,不再像毕加索、像小孩子一样画画,杜城对他咆哮,他也不再发抖哭泣,反而不卑不亢地说一句,“希望下次能够帮到你。”
沈翊是被杜城带上了这条路的。
杜城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把他带好,因为这条路上只有罪恶、危险,沈翊差点死了。
这次赶上了……如果还有下次呢……
甚至,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呢?谁还能看好他,能救到他呢……
但是,杜城即便纠结于此,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把沈翊还给几百年后将会爱他的画爱到疯狂的人们。
这一点,沈翊自己也会同意他的想法,他自己也是这样选的。
杜城在看着沈翊的时候,柔和的灯光照着他的侧影,鼻梁精致,唇线清晰,睫毛尖儿上都像在湿漉漉地发亮。
可是,如果自己再晚那么几分钟呢……他想起自己把沈翊奄奄一息地捞上来,自己从背后掐着他的腰腹,用力挤压,控出他呛进口鼻和肺叶的海水。
被圈在双臂里,感觉沈翊只拿得动画笔的身体几乎可称是娇小纤弱,腰很细,被自己得蛮力箍得几乎要折断一般,脸色白得透明,再大声地叫他也没有丝毫反应。
然而,恐惧会放大兴奋,剧烈的心跳之下,极度的恐惧会被通感成极致的兴奋……
那双被自己堵住,又被舌尖撬开的双唇,尝起来湿润又柔软,含着海水微温后的腥咸。
杜城见过很多罪犯都有一些恶心的幻想,但是,幻想在被实施之前其实并没有罪。思无邪,人人都有幻想。
而杜城的幻想,起于七年之前,而今,越来越生动、具有诱惑力,几乎触手可及……
他不想承认,也不愿面对,因为那总是与雷队的死相关联,让他在内心斥责自己不配为人。但是人就是人。
人能控制自己的手,控制不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