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炮弹很快,走的是直线,炮声一响就炸到了屏障上,有些炮弹很慢,走的是曲线,开火之后要飞半天才到,但无论是什么炮打的什么炮弹,都有一个共同点:像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炮轰持续了不知多久,火光没有暗淡过,林子里冬眠的动物把这巨响当成了春雷,误以为是春天到了,爬出洞穴结果冻死了在大雪中。
无数的炮弹轰在屏障上,一些怪物的耳朵开始往外冒黑色的魔质,那爆炸太亮了,简直能晃瞎眼睛,有些怪物干脆闭上了眼睛,但即使是这样,火光透过眼皮仍能让他们感觉眼睛刺痛难忍,这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在这样密集的攻击下他们不用担心人类会攻上来,只要守好屏障就好。
可问题就是,许多怪物就要坚持不住了。
大概十分钟过后,屏障已经肉眼可见地有了裂痕,大概十五分钟过后,屏障出现了第一个破洞,一枚巨大的炮弹落在了城墙上,将几个怪物砸成了灰烬,然后深深地嵌入了石板内,马上就把城墙炸出了一个豁口,然后又是一个一个的炮弹打破了屏障,原本完整的城墙此时像是被狗啃过的烂肉一样参差不齐,看样子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炮火暂时停了下来。城外,人类大部队用长矛戳击大地的声音已经震天动地。
“同胞们!坚持住!”
Asgore声嘶力竭地喊着,那一发特殊攻击本就耗费了他大半的精力,紧接着又是这么高强度的魔法输出,他能为屏障提供的魔能已经少之又少了,眼看防线即将溃散,他实在有些手足无措。事实上,每个怪物几乎都已经到了极限,无论是Gerson,Gaster,Wolaf,Unrotten,Alexandra还是普通的怪物,他们都在咬牙坚持着,但人手紧缺的硬伤不是咬牙坚持就能克服的,而炮火仍在继续,伤亡持续增加,或许事实就是这样,城墙在轰炸下轰然倒塌,人类大军一拥而入,彻底消灭了怪物。
“继续攻击。”凯琳二世冷冰冰地说。
Asgore面前的屏障出现了一个洞,很快,一颗炮弹划过一条弧线,就要落到Asgore身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挡——奇迹一般,那破洞在炮弹来临之前就飞速愈合了,不知是不是神迹,他觉得两侧突然升起了几束温暖的光,那光很柔和,一点都不刺眼,在它的照耀下Asgore觉得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一点,他扭头看向光的来源,那是他身旁几个普通的怪物士兵,只不过他们的样子发生了些许改变:
那只鸟,Asgore依稀记得他的羽毛被打掉了很多根,现在不仅长了回来还栩栩生辉,旁边的那只狗,身上也有几个尚未愈合的伤口,如今也愈合如初了。看来,这些怪物有这样几个共同点:伤全部被治愈,还有他们的魔法武器也变得更加光亮与锋利,看来,面对国破家亡的局面,为了扭转这一切,他们体内有某些东西被激活了,就像Undines那样,闪耀的光芒在他们的双眼中四射,他们那想要战胜敌人的决心,从未如此强烈过。
但是那光芒正在变得越来越暗。
Asgore可以感受到,他们灵魂的强度正在变得越来越弱,而屏障反而正变得越来越坚固,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们正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来维持屏障的完整。
究竟是何等的高尚与无畏才能让他们做出如此举动,至少凡人是理解不了的。那些怪物,他们微笑着蔑视死亡,眼神中毫无惧色,如同传说故事里的古代圣贤,舍生而取义,只有对这片土地爱得无比深沉,他们才能有勇气去主动献出自己的生命,而且这还不是瞬间的死亡,那是一个相当可怕的过程,每一丝一缕生命的消逝他们都会清晰地感受到,还有逐渐变冷的身体,飞速下降的听力,眼前更是一片模糊,最重要的是,他们完全可以停下来,但是他们没有,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守住这保护城市的屏障,即使怪物的失败几乎已经是定局。
“大家……快停下不要这样……”看那光芒暗淡了下去,Asgore几乎是在哭泣着说。
他们并没有停止,因为他们知道,身为普通怪物的自己如果真的想为这个国家做出什么伟大的贡献,这也许是唯一的出路,这也是唯一一种能以较小代价抵御住炮击的办法。此刻,他们脸上洋溢的微笑却愈发灿烂,仿佛这不是一趟赴死的旅途,而是一条归家的小路,他们好像看见了自己早已死去的家人在不远的前方朝自己挥手,很快他们就能团聚了,在一个更美好的地方。
直至自身化作灰烬,那些手臂也不曾放下,啜泣声在城墙上此起彼伏,还有咬牙切齿的“咯咯”声,那光线此时已经附在了屏障之上并照耀着城墙上的怪物们,在这寒冬腊月里给予了他们些许难得的暖意,以及勇气与决心。
火光映照着Asgore那硕大的泪滴,直到远处的炮声突然变得异样,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炮弹继续落下,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几声细微的哀嚎。
“他们的炮炸膛了!”有个怪物大喊。
确实如此,在钢铁冶炼技术没有那么发达的年代,做工再结实的大炮也经不住这么频繁的使用,炸膛是理所当然的,在怪物们的欢呼声中,那片黑暗再度陷入了噤默,也许他们就要撤退了,毕竟,面对诸多强大的怪物将领,强行攻城会导致极其重大的伤亡,是不理智的。
“撤退吧,为了你的人民想想。”Asgore呢喃着。
所有的怪物可能都在期望凯琳二世能够下达撤退的命令,在几分钟后,他们听到了一句足够令怪物甚至是人类都为之一颤的话:
“强攻,今朝此日,怪物势必灭亡。”
或许是上了头,或许是急功近利,又或许是这几十年里她对人民体现出的关切让所有人都忘了她曾经是个以严刑峻法而闻名世界的女皇,她依旧下了这个不明智的命令,她要让自己的士兵拿生命去打破那连炮弹都打不开的屏障与城墙,炮弹虽可以附魔——这是怪物们尝试过的——但这对威力的提升并不大,附魔子弹也不能打破如此强度的防御,但附魔过的攻城锤和长矛,数十万柄带有金色附魔的长矛和十几个巨大而沉重的攻城锤,没有任何魔法能抵御他们一齐的一次攻击。
“不要……”
Alexandra身上的血已经干涸结块,让他的毛发变成了一缕一缕的,十足难受。
“我们不能在这硬抗,我们得想个办法。”
“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兄弟。”Nakido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是最后的怪物了,努力活下去吧。”
Alex望向他的家,目光仿佛穿过了墙壁,落在了他的妻子和儿子身上,而他想活下去的欲望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我会的。”
Alexandra用布擦干了军刀上的血,火光愈发明亮,像个火炬。
“没人能伤害我的家人。”
他望向远方的黑暗,眼神中的凶狠简直就要溢出来了,就像是再一次站在了杀死他父亲的怪物面前。
“做好心理准备,Alex,你应该没打过这么打的仗,和接下来要发生的比,前面的真不算什么,后面那就是人就跟大山一样朝咱们压过来……保护好你自己。”
“我不怕,虽然以前怕,但是现在一点都不怕。”
“嗯,看他们要过来了!所有怪物准备攻击!”
说实话,Nakido说得不对,那不像山,因为没有那么矮和广阔的山,那更像一片海,闪着白光,紫光和金光的海,那全是人,穿着盔甲,拿着大刀长矛跟火枪,队列整齐划一,所有人都面无惧色,对他们来说,这是神圣的一战,他们也有决心,也甘愿为此赴汤蹈火。
他们走到了屏障面前,冒着怪物的枪林弹雨,他们开始攻击了。
龙骨炮已经哑火了,雷电也难以再劈下,精疲力尽的Asgore就连站里都很困难,被Wolaf扛了下去,替上去的是本来在抢救伤员的Toriel,零星的攻击落在人群里,造成的杀伤实在少得可怜。
“我们挡不住他们!”几乎所有怪物都在喊。
屏障不止地闪烁着——那是它受击的信号,那白光如星光点点,闪耀在魔法的天空上,晴空霹雳一般的裂痕此起彼伏,像是恶魔狰狞的笑脸。
集体的力量,就是这么恐怖,那足矣让一切都灰飞烟灭的炮火,都无法匹敌,那誓死守护家园与同胞的决心也无法匹敌。此刻,那种力量已经化身成了时代的潮水,即将冲破这奄奄一息的堤坝。
现在,洪水来了。
巨大的光柱直破苍穹,受缚的灵魂终获解脱,尽管可能不是他们期望的那样。抬首仰望,屏障荡然无存,可怜的怪物与他们的城市,尽数暴露在了这可怖的暴雪中。
“绝对不能让他们的攻城武器抵达城墙!”Toriel在四处观察那些高大的攻城武器到底在哪里,但是她一个都没看到。
“在搞什么……”
Alexandra感觉四肢酸痛,已经相当疲惫的双眼不得不继续开始扫视周遭的环境,依旧是一片漆黑,在这种时候,耳朵要比眼睛管用。
不知是不是幻觉,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像是植物快速生长时会发出的木头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除了这个,他想不到这声音还能像什么。
“Nakido,有哪个特别厉害的人类巫师会摆弄植物吗?”
“有……”
话音刚落,Alex就寻得了那声音的来源——不知什么时候,一株株粗壮的藤蔓已经顺着城墙一直爬到了他们脚下,只看了一眼,Nakido便有些慌乱地疾呼:
“所有人!千万不要被那藤蔓碰到!”
“所有人!千万不要被那藤蔓碰到!”
几乎是同时,Toriel也向身旁的怪物发出了警告,可惜为时已晚,某个倒霉的怪物的脚踝不小心碰到了那藤蔓,几乎是瞬间,藤蔓便化作一条蛇缠住了他的身子,尖锐的一端像毒牙一样刺入了他的胸口,只是几秒钟的功夫,那怪物便成了干尸,而藤蔓却生长得有原来的两三倍粗细。
城墙很快变成了一片植物园,而诸如此类的悲剧在不断上演,不等Toriel放火,数十颗宛如擎天之柱的藤蔓窜上了高空,然后笔直地朝他们扎去,Toriel立即释放大量火球,但那藤蔓实在不是什么寻常的植物,结实得像巨树,不怕火烧不怕刀劈斧砍,它们重重地扎进了城墙里,另一头是地面,人类刚好可以把它当成云梯,如履平地一般登上城墙。
没有时间让怪物犹豫,洪水很快涌上大桥,就要淹没城市,Gaster复活出的骷髅在顷刻间就化作了齑粉,不等Toriel放出火墙,一枚飞刀便正中她的锁骨。
“Bravo,干的漂亮。”
两名不速之客于人群中现身,这两人中一人手持迅捷剑与匕首,另一人肩扛一柄长条板凳一般厚重的高地大剑,兜里还揣着许多树苗,二人有个共同点:他们都身披黑袍,看样子肯定是两位黑袍巫师,并且来者不善。
那柄飞刀给Toriel造成了持续且剧烈的疼痛,让她暂时失去了战斗力,这样导致了一个问题——西门已经没有Boss怪物坐镇了,现在又来了两个黑袍巫师,情况有些严峻。
“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