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先生这人做事从来不拖沓,他总是谨慎又万全的安排所有事。我和他在一起三年,在外不该露出亲密举动的时候,简先生从来不回应我的各种打闹撒娇。
比如在机场。“简亓,你牵着我嘛。”我伸手去抓他左边袖子,他不转头看我,左手把行李箱顺势推到右边用手扶着,瞬间在我俩之间隔了个行李箱。我又绕到他的左边,左右看了看,“这儿没人的。然后去抓他的左手,才刚碰到,他的指尖就划过我的手掌,转身对着助理说:“小梁,夏晚饿了,你带他去便利店买点吃的,我先去休息室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比如在酒店。我小心翼翼地捏紧窗帘缝后扑到他身上:“我太想你了,我这几天吃饭想你,睡觉想你,没有一天不想你,我那天晚上和你打电话的时候.简先生也不说话,就低头温柔地看着我,过了几秒突然抬高了音量打断道:“这台词念的挺好的,角色也适合,安排台词老师明天再扣一下字,有什么问题明天到公司了再说。"然后低头亲了一下我的眼睛,在我茫然的注视中转头快步走到房间前打开门,淡淡地看了一眼趴在门上措手不及的狗仔后走了。
我们两个唯-被拍到的一张照片是在饭店我张大嘴巴要求他喂我饭。简先生往快门声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我就没见过那张照片了
如果说当红明星谈恋爱是担忧欣喜参半,到我这就只有甜蜜,因为凡事谨慎的简亓总会帮我安排好一切,他把我,你若是月亮,我就是缠着你的那半阴半暗的云,我拥抱你的时候要世人都抬头看到的那点小心思摸得清清楚楚。
有一次我连拍了大半个月的夜戏,每个晚上简先生都准时出现在片场,也不和我说话,就站在片场边上,我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也总在看我,我就安心下来。有时候一手挽着衣服,有时候拿着咖啡,有时候手插在兜里。简先生脸上看不出一点困意,总是挺拔地站着,和边上哈欠连天的工作人员比起来,不像是半夜该有的精神体态。
那天我裹着毯子昏昏欲睡地坐在室外片场的椅子上让化妆师化妆的时候,简先生的车刚开到片场。化妆师抬头看了一眼,问我:“你经纪人来了?”本来朦胧萎靡的我一下转头看去,然后回头兴奋道:“怎么样,帅吧? "简先生不在,没人控制我就容易口无遮拦。
“帅啊,”化妆师-边两只手指扶着我的脸,一边又抬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简先生,“当明星也绰绰有余。"我有点得意地笑。
简先生走到我背后: "笑什么呢。”我还没开口,化妆时间说了:“简大经纪人,您天天来管拍戏啊,这大晚上的,太辛苦了吧。”简先生笑了笑:“夏晚辛苦,他拍完这场晚上还有通告呢。
“我天呢,”化妆师用刷子轻刷过我的皮肤,感叹道,“这么辛苦呢啊,当明星不容易啊。”我抿嘴笑了笑没说话。
晚上回酒店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酒店楼下还有三三两两的私生,我压着帽檐.上了电梯,刷卡进门就看到笑着等我的简先生,也就是我晚上要赶的那个“通告”。
我把帽子往床上一扔,双手环住简先生的脖子:“简大经纪人怎么也有公开打情骂俏的时候,不怕一个没留意啊。”简亓皱了皱眉看向天花板思考了两秒,低头故作严肃的凑近我的耳朵: "刺激。”
耳垂和嘴唇若有若无地碰撞,发出丝丝密密的水汽,明明是耳朵,却也感觉出点甜味,什么味呢,半明半昧焦糖海盐吧,他最喜欢的味道。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头发蹭了蹭他的下巴:“再抱一会儿吧哥哥,再抱一会儿。”简先生顺势把我的肩膀压到床上:“或者来点更刺激的?
和简先生的时候在一起的短短三年,我换过五个助理。第一次就是大过年不在身边的那个,后来还有忘买早餐的,微信晚了十分钟回的,说话有味儿的。还有一个因为长得太帅了,虽然简先生坚持声称是因为他不够专业。我调侃简先生:“古时候选宫女也没您这么事事儿的。”他说:“我们家夏晚不比公主金贵吗。”
其实不是简先生事多,是他太缜密了,喜欢这东西根本藏不住,嘴巴不说,气场也会变。任谁待久了都会有察觉。喜欢,太喜欢了,喜欢的一个眼神也能牵动一颗胃向下沉,喜欢得你左眼最嚣张的是哪一根睫毛我也晓得。生命是一裘华美的袍,就算上面的虱子是你带给我的,我也要喜欢。
太喜欢了。
简先生对我的保护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导致有一次过年回家,我大姨拉着我妈背着我感叹:“不都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吗,我们家小晚咋摸爬滚打了这么久还有点傻乎乎的,可别遭人欺负了。’
谁能欺负我啊,我有简亓,当时有。
记得有一次我录一期综艺,大概是有不懂事的粉丝攻击了其中-一个常驻,导致她有些阴阳怪气的。晚上我便躺在简先生怀里絮絮叨叨了好久,快睡着前我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那你心不心疼我?”他把我搂紧了点,说:“疼,疼死了。”然后我便睡过去了。第二天那个女明星的丑闻就被曝出,然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了。
“你这枕边风吹的,真够厉害的。"我对镜子里的自己眨巴眨巴眼,"哎呦,以后睡前胡言乱语可得过过脑子了。”
我们俩周年的时候,就是过年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的都是年味,朱红的调子晕在每一口空气里,闹哄哄的也让人开心。我打电话给简亓,他那边却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光听声都能看到不染纤尘的办公桌和落地窗。
“哥哥啊,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叔叔阿姨身体好吗?”
“好着呢。我过几天就来陪你。”
“不急,家人在的时候...多陪陪家人。”
我没再多说话,连呼吸都不敢继续,我真怕他难过。简亓啊,我又喜欢你喜欢得心痛了。
他也没再说话,我们俩就这么举着电话沉默,过了不知多久,春晚都开始倒计时了,我说:“你也是我的家人。”
五,四,三,二,一。
新年的第一支烟火解冻了冬日凝固的空气,星星点点的火光迸溅在云层里,这个城市迎来了一年一度短暂的狂欢,善也能与恶拥抱,天使也能与魔鬼举杯,一切都会朝着夸娇继续。
然后简先生说:“新年快乐,宝贝,谢谢你。”
我和简先生睡一张床的时候,每次都是我先迷迷糊糊的被他哄睡着的。简先生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样子,有-次我深夜醒来看到简先生连睡觉也不是毫无防备的样子,我不禁心生怜意。
可能因为抱着我睡,有些热,头发微微有些潮湿,锁骨的地方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精巧的鼻尖向一个漂亮的弧度翘着。他长得很有少年气,说到底也是个二十几岁的大男孩,不是仔细看的话,很难把志气这个词和他联系起来。如果要我用一个动物形容的话,
睡着的简亓像一只猫,可能还是一只小黑猫。
我就这样悄悄盯着他看了没多久,他马上就醒了,一秒钟恢复到了平时的"简大经纪人”的状态:“怎么了,睡不着?”
我抱着他,把脑袋压在他的肚子.上,这样的姿势让我感到很安全,过了半分钟,我说:“简亓,在我面前你可以放松点的。”声音在被子里听起来闷闷的。
他没回话,只是用手轻轻的一下一下揉我的头发。
上帝啊,请你保佑简亓吧,他已经受够多的苦了,保佑他平安,保佑他快乐,保佑他吧。
和简先生在一起的三年,说是带薪恋爱还挺贴切,那时候我以为,我的人生就会这样平稳又甜蜜的走下去。拍戏,唱歌,跳舞,然后在28岁的时候隐退,嫁给简先生。
但他在初秋的时候和我提了分手,理由是,不爱了。
初秋的阳光都模糊的像雾,整日都有人拿着宽大粗糙的扫帚摩擦着柏油马路把落叶灰尘扫到一边。我就怔怔的盯着,感觉自己也被扫过了,感觉自己的指纹穿越秋天凋敝变得复杂,纠缠。
荒唐,太荒唐了。你不要摇头,也不要否认,你知道的,你的眼睛明明说是爱的。
其实我也早有察觉,大约从八月起,简先生和我在一起时总显得有些焦虑,这种焦虑很难察觉,因为简先生的情绪从不外露,但我能感觉到。后来是逃避,冷漠,不跟行程,少回消息。我以为只是爱情的瓶颈期,可是他最后说不爱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面无表情的准备出门,我跪在地上哭着拉他的衣服,他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走了。我活了二十年最狼狈最没尊严的大概就是这一刻吧,我的自尊被爱凌辱着,在地上拖过的痕迹还流着,简先生,你可还记得,你可不能忘了。
至少看我一眼吧,就算是怜悯的都行。
“让我做个宁静的梦吧,不要离开我,那条很短很短的街,我们已经走了很长很长的岁月。”
和简先生分开后的生活就像行尸走肉,我的事务也全被他交接给另-位姓刘的经纪人。我不知道刘经纪人知不知道我和简先生的事,也没有兴趣过问,准确的说是,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不过他给我安排的行程非常的宽松,就给我更多的时间去消沉。
我坐在脆弱的蝉翼堆里面望过去的时间也带着粗疏的纹理模模糊糊,然后一滴琥珀包裹住了,恒久的,万世的,凝固了。风和雨都是一个味道,白天和黑夜也都是时间,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有通告了就赶。
我见过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脸都好吞吐。
我既想见简亓,又不敢见他。我怕看到他还是一样的微笑,眼神里却看不到任何爱意的情绪,像对任何人一样。但我又多想见他,你清晰的下颌线,你修长的脖子,你手臂上轻轻凸起的那根青筋。
在这种犹豫中我一拖再拖,尽量不去公司处理事情,可还是无法避免。去公司前我还好好打扮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荒诞,这种情绪在路过简先生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因为他的办公室里站着一个女生。
到背的黑发,齐刘海,没有很浓的妆,穿着最简单的衣服,眼神稚嫩怯怯的看向我,他站在简先生办公桌前。
好像三年前的我。
“你先出去吧。"简先生只看了我一眼。
“好的。”那个女生有些紧张的向我佝偻了佝偻身子点头,带上了门。
这不是我吗,这不是我吗,我的手指蘸着细微的冷汗有些抖。“这是谁啊?”我开门见山地问简先生。
“新艺人。”他始终没有抬头看我。
“十七岁?还上高中吧?学校里找来的?已经签下了?你签的?”我连环炮一样提出问题,简亓最后只回答了一个音节,嗯。
哪怕有一个不字,我就当她不是我,可是没有。
这就是我啊,这就是三年前的我啊。
“是因为她吗?”
简先生没有回答。
我心里狂嗥好像海啸的预始,低低沉沉地在躁动,只能晕起氤氤氲氲的浪气。我不是三年前的我了,而简先生只怀念三年前的我。
我想砸简先生桌上的东西,或者掐着他,打他,骂他,但我都没有力气,我只站在他办公桌前哭,也不发出什么声音,只是哭,也不看他一眼。是你把三年前的我一步步打造成这样,又是你把这样的我扔掉。
可能哭了有整整二十分钟,我们俩只面对着,没有任何交流,然后我离开了。我的手脱离那个冷冰冰的门把手的时候,好像把我这辈子好像把我这辈子嫣然百媚的一部分也流下了。我出门前看了
一眼那个女生,那个和三年前一样的我,清纯,活力,一尘不染。
简亓啊简亓,你可不能白月光和朱砂痣都想要啊。
我回家又荒谬的哭了一整夜,在那张捡起抱着我睡了日日夜夜的床上,眼泪会全流在淡色的床单上,深色的泪也会慢慢蒸发,第二天,不会再掉一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