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令望指尖轻抚袖口——那里用银线绣了极细的缠枝纹,五重渐染的纱料堆叠在腕间,抬手时如捧了一泓江南雨后的天光。
中衣为月白色,立领上绣着落花流水纹。
墨秋系衣带时,藏在褶纹里的米珠偶然相碰,发出细雨敲窗般的轻响。
裙为艾绿色,百迭裙摆展开时,银线衬里的暗纹忽隐忽现,宛如昨日雨后荷塘里破碎的天光。
崔令望“太素了。”
墨秋会意,取来鎏金累丝蜻蜓压袖别在襟前。
蜻蜓造得极巧,青金石嵌的眼在晨光中幽幽发亮,振翅欲飞的模样,像把方才停在荷箭上的真虫捉来钉在了衣上。
腕间的羊脂玉镯碰着五色缕,发出细微声响。
这是端午将至的标记——寻常人家用彩线,崔家却以御赐的金钱蟒纹线,红得暗沉,缠在腕上如一痕褪色的朱砂。
菱花镜中,崔令望最后抿了抿鬓角。
耳畔的珍珠泪珰轻轻晃动,映得颈间肌肤如玉生辉。
她伸手取过鲛绡帕,帕角绣着的“梨落砚雪”小景墨迹犹新——那是昨夜对着雨打梨花的写意。
崔令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笑了。
镜中女孩儿虽看起来仍有些年幼,但能依稀看到以后娉婷袅娜,风华绝代的样子。
她那清澈透亮的杏仁眼宛如黑曜石一般,鹅蛋脸因为仍未褪去的肉而显得可爱异常,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墨秋和知夏尽管跟在姑娘旁边已经好几载了,但是每次都能被小姐的容貌惊艳到。
崔令望看着两个小丫头怔愣住的模样,不仅有些好笑。
崔令望“别傻愣着了,去问一下厨娘,檐头雨接好了没有。”
知夏听言,立刻跑向厨房。不一会儿,她捧着一个越窑青瓷盏回来。
“姑娘,接好了。”
崔令望“好,我们把这个送去祖母那儿吧。”
崔令望“祖母素爱用这初夏头一场雨来煎明前茶。”
她示意墨秋留下,知夏陪自己去请安。
崔令望“走吧。”
裙摆拂过门槛时,藏在褶里的香附子沙沙作响。
晨光穿过廊下未收的素纱灯,在她身上投下斑驳光影,整个人像是从古画中走下的仕女,连衣褶里都藏着诗。
知夏捧着小盏跟在半步之后,院落里的幽幽花香在雨后湿润的空气中蜿蜒成一道看不见的轨迹。
崔令望行走时,腰间翡翠双鱼佩的金铃轻响,一声声,惊醒了停在影壁上的蜻蜓。
好一副佳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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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令望走在路上,心思却已飘向远方。
梦中,祖母为何突然生病?
那次病似非一蹴而就,而是积年累月……中毒?
对,就是中毒!
她想起梦中祖母病榻旁,那位德高望重的民间郎中曾叹道:
“老夫人这是毒入肺腑啊,这是多大的仇与恨,给她下了如此致命的慢性毒。”
“恕老夫无能为力,恐只有陌老 陌夷苍才有五成把握救活。”
梦中姚婉怡因是陌老关门弟子而在京城扬名。
她的命,可真好……
思绪间,一行人已走到崔老夫人居住的桑榆斋。
崔令望停下脚步,盯着门楣上龙飞凤舞的“松鹤延年”大字,那是她爹爹题的字。
姚婉怡她命好又如何?
她崔令望会把这一切都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上,让一切为自己所用。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