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洪流淹没掉了英雄的骸骨,侵蚀了美人的肌肤,宝剑生锈,明珠失光,那些北陆荒原上年年离离而生的野草一遍遍的清洗着大地的血迹,那些宁州高山密林里曾经自由翱翔的精灵已找不见飘逸的踪影,在大海深处用生命唱歌的鲛人灵魂亦以沉默叹息。
光阴流转,千年之后,已经不见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不见那无忧无虑白衣胜雪的容颜,而暗月按照宿命的轨道又一次迎着古老的星球而来,带着毁灭中重生的力量准备将秩序重新洗牌。
九州上的所有生灵都在抬头仰望,那夜空中的月亮渐渐被蚕食留下无法填补的漏洞,而四海的潮汐带着被统治已久的灵魂们澎湃扬起,向大陆上的统治者渐渐逼近,誓要将岁月亏欠他们的东西一一取回,将世代的血仇和奴役血债血偿。
“就要到了,哈哈哈,就要来临了,谁也不能再阻挡辰月的再度升起!”
墨羽辰握着以御灾改推星轨运迹像坤宏帝求来的帝王之剑辻目剑,站在牧云皇室为他重新设计规建的巨大观星台上,看着天空上方巨大的空洞兴奋大笑,无风衣发自扬,宽大的黑色斗篷在蓬勃洋溢的秘术力量下猎猎翻飞。
一旁已经彻底失去自我意识的魅灵盼兮被注入禁锢秘术的桎梏法链紧紧的捆绑着,虽然一直昏迷着低头未醒,但浑身被一团诡异的红光包围,尤其是心口处最为炙热明亮,像是有一团旺盛的地狱熔岩之火在肆意燃烧,把黑暗的夜空都映照得通红。
墨羽辰看着那股红色的力量激动的要发狂,他要成为天下最伟大的秘术师了,人治时代即将到来,神治的时代将不复存在。
在这样诡异人人不安的日子里兰钰儿忧心忡忡的看着半红的天幕,这样的天空就像在天启之战中被烽火映照得不祥天空,到处都流传着令人害怕的消息,明德侯府又能太平多久。
像往常一样给牧云德整理好床褥,用安神香细细熏好,最近晚上多旱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穆如寒江率领踏火骑跨江打来了,牧云德原本就是心思多虑的人,又经过长期的战乱军营生活,晚上常常睡得的不安稳,好几次半夜未名一哭兰钰儿起来哄着他都看到牧云德在月华如水半夜冰凉的庭院里练剑,总是忍不住偷偷的躲在暗处心疼的看着。
弄完后兰钰儿起身准备出去,牧云德恰好从门外进来,没有预料的突然被他抓住了手,烛光下的牧云德表情有些幽暗不明,“别走。”兰钰儿当他开玩笑抽了两下他却较劲的没放开她的手,掩了门把她拉进房内坐下。
“兰钰儿,我只剩你了,你会离开我么?”
兰钰儿听他说这话有些凄凉,而且一定是准备发生什么事了所以他才那么反常。她低着头抿了一下嘴唇,目光温柔,拉着他夜里回来有些微凉的手轻轻吹气,“我不是一直都在吗,只要你不放开我的手,你就不会是一个人。”
牧云德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一动,手上一用力就把她拉到面前,兰钰儿猝不及防的摔倒他怀里一脸尴尬,想起身却被他从身后抱住,轻轻的把头置于她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吹乱了她的鬓发,更吹乱了她冷静自持的心湖。
“侯爷……”
“叫我世子。我很不习惯你叫我侯爷。”
牧云德的手像命运的枷锁一般环过了她的胸前,温热的大掌置于她的小腹上摩挲,十几年前久远的身体记忆被他像点火一样瞬间唤醒,让兰钰儿有些紧张的颤栗,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染上一层迷人的红色。
“对不起。”
所有令大脑有些反应迟缓的绮丝在听到耳边的这声低低的道歉后瞬间散去,兰钰儿恍如雷击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听到了什么。
紧紧的咬着唇不发一语,她怕自己只是幻听了。
“我从来都没有想让你去死,我只是不能违抗我的父王,他那样讨厌我,连我的命都不在乎。”
兰钰儿听他这解释却是低头冷冷一笑,有些酸涩,有些东西不忍拆穿。
她就任他抱着,就像对命运一样无可奈何。这个人真的是一无所有就只剩钱了,她觉得他可怜,比任人摆布的自己还可怜一点。
“我这十年,这辈子都好像是一个夜里赶路的人,我有时回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我找不到。”
兰钰儿苦笑,“因为你觉得没有几个人配。”
牧云德歉疚的脸色因为她这句话冷了下来,眼睛瞬间装上防御的神色,抬起手将她的肩膀慢慢扭转过来,不悦的看她平静的面容,“你不爱我了?”
兰钰儿低头笑笑,摇摇头,“真是孩子气。”捧着他的脸,像许多年前一样主动的往他的菱唇啄了一口,苦涩又甜蜜,顶着他额头闭眼感受夜风拂过历尽沧桑的心湖涟漪回荡。
“如果你感受不到,我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兰钰儿的眉眼极美,睫毛纤软细长,根根分明,牧云德抑制不住吻了上去,喷了一道迷蒙的水雾让兰钰儿睁眼看不分明眼前近在咫尺的他,这是一个很好的夜晚,她听到了自己安静多年枯如死水的心又在胸腔里猛烈的跳动。
他的气息从额头蜿蜒而下,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低喃叙述隔世经年的重逢和若有若无的思念。
红烛吹灭之际,他低声问她,“兰钰儿,你想要什么?”
她看着他沾满尘埃的眼睛,清晰的说,“世子,我想要安定。”
一夜欢愉后,兰钰儿醒来时屋内已空空无人,仿佛昨夜只是做了一场妇人寂寞的春梦,只有身上的酸楚和点点红痕开处有迹可循,她一边披上衣服,一边好奇牧云德去哪了,却看到梳妆台上有一张熟悉的纸。
那是朱萼的卖身契,背面写有牧云德娟秀漂亮的一个字。
释。
她纳闷的跑出屋内,返回自己的房间,却看到房间已落锁,未名不见踪影,抓住路过的下人询问,没有人知道牧云德去了哪里,只是管家吩咐了兰钰儿姑娘已不是府上的人,可自行离去,包袱已替她打理好放在账房处去结清月银便可走了。
婢女们讷讷,还以为兰钰儿得罪了侯爷还是哪位夫人被赶出府了,不想被连累,说完匆匆走了。
兰钰儿想去客栈找秦玉丰,却看到端宁手上拿着包裹,一脸急切的正走进府里,看到她一路跑过来吗,慌忙的问“娘,端宁不知做错了什么,今早师傅突然给了我很多钱,让我带着你离开,我不肯走他就把我哄到了大街上,我们现在怎么办?”
兰钰儿心疼的摸了摸自己儿子急喘气的脸,她知道端宁不是怕回到从前居无定所的流离日子,而是舍不得离开九州客栈。
她后知后觉想起昨晚牧云德问她的问题,大概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了,现在也见不到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先和端宁出去安定下来。
“端宁别急,以后我们会回来的,现在先离开一段时间。”
秦玉丰禀告牧云德兰钰儿母子离开明德侯府,在城外暂时居住之后,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王侯点了点头,回顾一眼自己辛苦辛苦创下的家业,“九州客栈今后就是你的了。”
秦玉丰扔掉拐杖,扑通一声摔倒地上,挣扎的跪起来,“侯爷,请让秦玉丰跟你一起去。”
牧云德弯下身,把他扶起来放到轮椅上坐好,轻蔑一笑,是势在必得的神情。
“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一起去。”
“侯爷……”秦玉丰是跟在牧云德身边多久的老人呀,他当然知道牧云德并不是真的在拿他之前那件可大可小的“背叛”来嘲讽他。他不会让人知道他喜欢什么,也不会让人知道他真正讨厌什么,这样冷酷无情,出口伤人的牧云德其实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在意身份的高贵。
牧云德吩咐好下人看管好秦玉丰不许他离开客栈,自己准备一番完毕后进宫,牧云严霜早早的就在宫里等着他了。
坤宏三年六月十三,这是一个注定要被记载到史书里的日子,所有的力量都在蓄势待发,在即将到来的旷古对峙中谁又将是新的赢家呢?
谁也不知道在茫茫大荒之中游离俯视的神祇们会怎么划动星命的沙盘,盛世或者是末世的脚步声已经到达了先知和战士们的耳边,等待倒计时振臂一呼,开创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