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亦棠讨厌病房。
把圣洁的白色变成阻隔阴阳的屏障。
把能够带来健康的味道变得难闻又刺鼻。
都是她挥之不去的恐惧。
可是渐渐地,又从讨厌变成了感恩。
因为这里是唯一能救言言的地方。
手指握上门栓,她微微用力。
盛亦棠爷爷,我进来了。
啪——!
一道巴掌, 准确地落在她的左脸。
马妱大嫂你干嘛呀!
马妱尖叫出声,连忙把她搂在怀里。
马妱什么事都没搞清楚,你怎么能对二嫂动手呢!
梁娅没搞清楚?我看再清楚不过了!
梁娅冷哼,轻轻揉着发麻的手臂,快意并恨意一齐划过眼眸。
马由海小娅,你冲动了!
马由海拧着眉,视线掠过盛亦棠红肿的脸颊,连忙让马妱去叫医生。
马由海先给棠丫看了脸再说!
盛亦棠不用了。
盛亦棠推开要来扶自己马妱。
不过短短几分钟,她的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皮肤上的指印清晰可见。
可见梁娅用了多大力。
盛亦棠舔了下嘴角,咽下口中的血腥。
盛亦棠大嫂。
她直起肩膀,居然还能笑出声,
盛亦棠我叫你一声大嫂,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
梁娅不敢当。
梁娅轻嗤,
梁娅知南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婶婶。
盛亦棠知南敢不敢,由他说了算!
盛亦棠推开她,径直走到病床前。
梁娅你干嘛!你你我儿子远一点!
接收到她的信号,马妱口中哇哇乱叫,从背后一个熊抱定住了要扑上去的梁娅。
马妱二嫂加油!搞快一点!
她控制不了这女人多久啊!
马由海棠丫,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马由海颤着手,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去拦她。
盛亦棠爷爷,你相信我会害知南吗?
马由海当然不信!
马老爷子答得干毫不犹豫,可是相信是一回事,实际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眼睁睁看着棠丫握住了知南的手腕,一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马由海你、你轻点儿啊……
盛亦棠失笑。
他们,该不会是以为她要用什么暴力手段对待马知南吧?
老爷子紧张得胡子都在乱抖,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来阻拦自己。
与之相比,方才在走廊的一幕显得多么可笑。
盛亦棠摇了摇头,把这惹人的想法甩到脑后,轻轻握上男孩儿的手。
盛亦棠知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马知南眸光呆滞,落在半空的视线没有焦点。
盛亦棠手指用力,
盛亦棠知南,你还记得昨天下午,你在学校的图书馆遇见了我和小舟吗?
图书馆......
马知南眨了下眼睛。
带着些许阴霾的阳光。
书架上浅浅的灰尘。
还有婶婶高高扬起的手......
少年偏过头,视线一寸寸爬上她的脸,终于找到了焦点。
他看得懵懂而认真,似在辨认与自己对话的人是谁。
盛亦棠心头一喜,尽量放柔声音。
盛亦棠那你还记不记得,离开图书馆后,去了哪里?
马知南我,离开,图书馆......
所有人都秉住了呼吸!
马由海激动地靠近,
马由海知南!我是太爷爷啊孩子!
盛亦棠别过来!
盛亦棠轻声呵止。
他还没有完全苏醒,这个时候,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床上的少年张了张口。
树林。
阴云。
背对着他说话的男人。
还有踢在他身上的皮鞋脚印。
混乱而庞杂的记忆涌进脑海,每一只踹向自己的脚都带着蚀骨的恐惧,痛感被无限放大。
马知南尖叫出声!
马知南啊——!啊啊——!
盛亦棠知南!
盛亦棠伸手去拍他,却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肩膀重重磕上床头的矮几,一阵钻心的疼!
她连忙阻止,
盛亦棠马嘉祺!不要!
却已经晚了。
马知南靠在他身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盛亦棠气急。
盛亦棠你在干什么!我马上就要问出他昨天到底去了哪,你知不知道这很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男人抬起头,黑眸中一片冰冷。
马嘉祺出去。
盛亦棠没听清,
盛亦棠什么?
马嘉祺我说,出去!
不安肆虐,叫嚣着冲进每一个毛孔。
盛亦棠被那双眸子的冷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浑身的血似乎也在瞬间冰冻凝结,每一次呼吸,都是撕裂心肺的疼。
半晌后,她忽然笑了。
盛亦棠找我要真相的人是你,可当真相呼之欲出时,弃如敝履的人也是你。
她看着马嘉祺,眸中已经没有一丝色彩。
盛亦棠你问了,我也答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要是再来我啰嗦,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房门摔阖,发出巨大声响。
马妱嫂子!
马妱连忙追了出去。
马嘉祺看着病床上那张苍白的小脸,缓缓闭上了眼睛。
马由海小祺啊,你......
马由海似是想说什么,踟躇片刻,终是叹了口气。
......
盛亦棠大步走出医院,秋风吹在脸颊上,似乎更疼了。
盛亦棠真是晦气!
一想到那一家子还在这儿,她连折返去急诊简单处理一下都不愿意,恨不得插上翅膀赶紧离开这腌臜的地方。
盛亦棠拿出手机,导航最近的医院。
马妱嫂子,等等我啊!
马妱追出来,猛拉车门不开,索性趴在了她的引擎盖上。
马妱千错万错都是我哥的错,嫂子你千万不要不理我呀!我是无辜的呜呜呜!
滴滴——
马妱啊!我聋了!
马妱夸张地捂住耳朵,原地翻了两个滚儿。
盛亦棠没绷住,送她一对白眼,把人放了进来。
盛亦棠坐稳了。
马妱才刚刚插好安全带,就被巨大的惯性向后一顿!
身子紧紧贴着靠椅,连头枕都压变了形。
马妱呜哇!上来就70迈,嫂子你要带我飙车呀!咱俩买保险了吗?!
盛亦棠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盛亦棠要是不想让保单启动,就老老实实呆着别让我分散精力,否则——
马妱顿时闭上了嘴。
只在她漂移的时候发出来自灵魂的赞美。
马妱妈妈!我起飞啦!
......
从皮肤科出来时,马妱整个人还是懵的。
她看着盛亦棠覆上纱布的脸。
马妱所以,你刚刚开那么快,就是为了让它赶快消肿?
盛亦棠不然呢?
盛亦棠随手拧开一瓶水,递了过去。
盛亦棠难道你以为我是因为被马嘉祺推了一把,又气又伤心,所以借机发泄一下?
盛亦棠嗤笑。
跟她的脸比起来,狗男人算个屁。
更何况,她还要回家照顾言言。
那小丫头鬼得很,千万不能让她看出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