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坐在车里,天窗打开,星光倾泻而来。
那片天空又深又远,遥远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近乡情怯,他竟然不敢进去了。
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要以怎样的语气?
嘴角的弧度,要勾起几分?
反复练习,反复出错。
他从来不肯承认,原来自己也有怕的时候。
手指触碰到了什么,那是丁程鑫留给他的牛皮纸袋。
马嘉祺皱了下眉。
或许对她再多一点了解,他可以做得更好。
解开白线,她真实的过往一点点在眼前铺展开来。
马嘉祺唔,和小舟一模一样。
那肉嘟嘟的包子脸,眉宇间偶尔飞扬的神采,简直一模一样。
他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嘴角噙着一抹笑,指尖轻碾,一张张划过那些带着莫名熟悉的老照片。
直到眼前出现了血肉模糊的那一张。
马嘉祺这是......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怎么会出现在马谨诚的事故现场!?
马嘉祺瘫坐在原地,身上阵阵冒着冷汗。
怎么会这样。
亦棠的妈妈,竟然是当年死在马谨诚车下的那个路人!
哪怕过了几千个日夜,马谨诚出事的画面也一直都在他的脑海里。
即便这张照片只拍到了车子的侧影,可那熟悉的街角,他绝对不会认错!
是他吗?
害死了马谨诚,也害死了她的妈妈。
把她从天堂推入狱的那个人。
是他啊!
像是失控的疯牛,马嘉祺冲下车,在花园激起一道旋风。
他不能接受,不能!
嘭——!
拳头重重捶向树干,一下,两下!
十指模糊了血肉,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
直到力气耗尽,他才瘫坐地上,眼眶通红。
老天为什么要和他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认出她,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女儿,如果让她知道当年的真相,她还会原谅自己吗?
指甲抠进泥土,马嘉祺大口喘着气,他甚至不敢闭上眼睛。
东方微白,他就这样,坐了一整夜。
......
盛言太爷爷,吃!
饭桌旁,盛言夹起一只金丝卷,嗒嗒送到马由海面前。
老爷子顿时乐成一朵花,骄傲的眼神横扫餐桌,最后落在盛亦棠身上。
马由海还是棠丫教导有方,看看我们言宝,多懂事!
咳。
盛亦棠不敢告诉他事实。
那金丝卷是豆沙馅儿的。
小丫头最不喜欢了。
余歌言言,来,到奶奶这里喝粥。
余歌招呼她过来,用白瓷勺舀了一口,仔细吹着热气。
余歌加了你最喜欢的瑶柱,尝尝看。
盛言极给面子,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勺还不算完,端起瓷碗吨吨吨,连碗底的残渣也舔得干干净净。
盛言奶奶煮的粥太好喝啦!比妈妈煮的还要香呐!
余歌笑弯了眼,
余歌我们言宝喜欢,奶奶以后每天都煮给你喝!
盛言谢谢奶奶!
祖孙俩腻歪在一起,你喂我我喂你,闹腾了一整个早餐。
盛亦棠微笑看着,心口堆满了感激。
她看得出来,余歌是真心喜欢言言。
马思舟妈妈,吃。
碟子里伸过来一双筷子,马思舟眼巴巴地看着她,大眼睛写满了关切。
听姑姑说,妹妹要做一场特别疼的手术。
妈妈应该很担心吧?
小家伙就差把‘妈妈不哭’写在脸上了,盛亦棠原本没打算怎样的,倒是被他盯的有几分想哭。
盛亦棠好,妈妈也吃。吃饱饱的,才有力气和小舟一起画图呀!
马思舟嗯!
出门前,一家人全都站在廊下。
马由海棠丫,真的不用我们过去吗?就算不能进去看着言宝,陪你聊聊天也好啊!
马由海第不知道多少次发问。
院方建议宜早不宜迟,确定了骨髓配型,言言从今天起就要住在医院了。
手术就在这两天。
盛亦棠连连挥手,
盛亦棠不用了爷爷,您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
马妱也劝道,
马妱有我陪着就够啦,这万一手术大获成功,您一激动血压再上来,到时候我是该照顾谁啊!
马由海臭丫头!什么叫万一成功,那是必须成功!
马由海抖着胡子大骂。
关键时刻就她们两个女娃娃,叫他怎么放得下心!
盛亦棠你那个死人二哥呢,还是不接电话?
马妱同样着急。
从昨天晚上起,她哥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Adam的电话还是她接的,字也是嫂子一个人签的。
她哥到底去哪儿了?
马由海真不愧是父子,和你那个爹一样,关键时刻就会搞失踪!
马由海重重敲着龙头杖,恨得牙根直痒。
他一把拉过盛亦棠,
马由海棠丫你放心,今天爷爷把话撂在这儿,不管那手术啥时候做,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掘出来送进医院陪你!
话音刚落,喷泉池边出现了一道颀长的影子。
马妱哥!
马妱惊喜地扑过去,
马妱哥你去哪了呀!你要是再不回来,爷爷就要拿铁锨挖满世界你去了!
马嘉祺没说话,一双黑眸深沉晦暗,只注视着廊下的女人。
盛亦棠这才看见他。
昂贵的手工西装已经皱得看不出原形,裤腿上的褶皱抻平后甚至能饶马宅八圈半。
那双从来都纤尘不染的皮鞋,也脏得像是刚从泥潭泡完澡出来。
这是干嘛去了?
大人们惊窦丛生,还是小孩子没有顾忌。
盛言第一个跳出来,捂着肚子,笑得小揪揪都跟着左摇右晃。
盛言爸爸成大花猫啦!哈哈!
马由海重重一哼,
马由海在孩子们面前这像什么话!赶紧回去收拾干净,然后送言宝去医院!
马嘉祺深深看了一眼小姑娘,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盛言爸爸是生气了吗?
娇怯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听到小姑娘懊恼的叹息。
盛言言言不该嘲笑爸爸是花猫的,爸爸都伤心啦!
女人轻声安慰,
盛亦棠那等一会儿爸爸出来,你向爸爸道歉好不好?
盛言嗯!言言超爱爸爸的,不能让爸爸伤心!
脚下的步子仿佛有千斤重,马嘉祺紧紧咬着牙,努力压下涌上心头的酸涩。
那是他的小姑娘啊。
可是他,却连转身抱一抱她的资格都失去了。
盛亦棠似有所感,转身回望,却只看到了一道仓皇逃离的背影。
盛亦棠怎么奇奇怪怪的。
马妱啊?嫂子你说什么?
盛亦棠噢,没事。
她忙敛了心思,
盛亦棠星寰那边都准备好了吧?
马妱放心!
马妱一脸自信的保证,
马妱Adam一大早就拉着盛总去做检查,现在人已经在案板,啊不是,已经在病房里躺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