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断

月光寒凉，走到一片干净的旷野，顾时倚着一块巨石坐下，望着夜空，像是万丈深渊。

白色的衣裙被血染红，拖行了一地的印记，唯有胸口一处是干净的。

胸口传来动静，顾时空茫的眼神才猛然一动，一口血涌上喉间，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连连。”她轻轻唤着，那无边的杀戮似乎都留在了灵兽宗。

连翩醒来便感觉到了内府中熟悉的内丹，那是——白姝的内丹!

“你做了什么？”连翩浑身颤抖，“你我的恩怨，你为什么要波及旁人?!”

顾时抬手，用魔气控制住连翩整个身体，才停止了那怒极的颤抖。

“你现在最好不要生气。”对你的恢复不好……顾时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连翩的压抑的哭声。

“你为什么，要动白姝……”连翩一生在意的人不多，魔尊连无双给了他生命，神兽白姝教会他如何成为一只蜘蛛。

当年他受了重伤，流落人间，是同为神阶蜘蛛异兽的白姝救了他，帮它开启了天赋神通。

顾时不懂连翩为何如此抵触，“她的内丹能救你。”

要救他，魔族异兽内丹多的是，随便取一颗就能救他。他不想用白姝的内丹，想当着顾时的面将这枚内丹挖出来，可是他现在在顾时手上，动也动不了。

连翩不再说话，似乎是认命一般。

看着蜘蛛不再闹脾气，顾时支起一个烧烤架，用天烽串好肉，慢慢地烤着。

“这玄天灵蛛的血肉可是大补，你就不怕喂给你这蜘蛛吃了，他实力恢复，趁你此刻重伤杀了你吗？”识海中，天命看着顾时破碎的五脏六腑嘲讽道，“为了一只魔种蜘蛛一人拼杀一个宗，顾时，你身体才解了毒，还未得我所有传承，你就真不怕死?”

“还有力气给帮他炼化内丹，投身为人，净装些无用的情爱功夫。”

顾时闭目，没有理它，灵兽宗与灵极宗同为修仙界三大古宗，有着上万年的传承，宗内神阶异兽就有十余只。

白姝实力强大，若非轻敌加之被顾时的脸所迷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顾时杀掉。

（白姝:我以为只是情敌寻仇，修仙界第一美人，何至于杀人呢？）

但在杀了白姝之后，灵兽宗全宗震怒，这一次，顾时身上的血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的。

提着天烽剑，是拼尽全力，才踏出一条血路。

那十余只神阶异兽与白姝关系都极好，是与顾时拼命的，耗尽了顾时的灵力与内力。

灵兽宗伤亡惨重，除了逃跑的弟子，几乎全军覆没，最后的攻击，顾时引动极天印，天玄冰将整个灵兽宗冰封起来。

灵兽宗已经成为一片死地。

顾时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与神阶异兽对战，全身上下伤口无数，五脏六腑重伤，经脉里也因为某只神阶异兽的天赋神通濒临破碎。

如果此刻连翩从顾时怀里出来，就会发现顾时身下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他所感知到的温暖，只是顾时挂在胸前的一块天级火玉。

而顾时的心跳已然轻而缓慢，手也无力地垂在身侧。

天烽烤好肉，飞到连翩身前，连翩默无声息地吃着。

今夜十分寂静，顾时也没再和他说话，连翩宛如机械一般吃着烤肉，眼神逐渐被仇恨笼罩，只有吃下这些肉，好好修养，他才有与顾时对抗的力量。

沉默的顾时宛如冰冷的监牢，只有那股冷香，今夜格外地深重。

识海深处，天命望着她，“你快死了。”

“如果他不救你，你最多能再坚持三天。”

顾时没有回应它，只剩下窒息一般的沉默。

这全身上下的伤带来的疼痛并不比死亡轻松，但天命知道，顾时不会想这样结束的。

因为……

手上传来湿润感，顾时睁开眼，是一条黑色的大狗。

“连连……”

黑色的大狗站在原地，望着她，“你一定要等到花开，一定等我回来。”

就像当年的告别。

顾时浑身一抖，忍痛真正睁开眼睛，漆黑的夜色里没有一颗星星，连翩还在她怀里睡着。

杵着天烽，顾时引了一些灵气打开了传信符，“灵桑……你认识什么厉害的医修吗？”

“云时?”灵桑很快回了音，“厉害的医修，我当然认识，他可是把无双珩都给我取出来了……他叫南宫离，住在北海仙门的离华岛。”

灵桑还想说什么，结果发现顾时这厮早就挂了传音符，“你去直接报我的名字就行……喂?喂?这狗东西!”

传音符被遗留下来的伤震得粉碎，顾时拂去嘴角的血迹。

“你现在这样，是去不了北海仙门的，蜘蛛完全吸收内丹的时候，气息会外泄，届时会引来众多争夺内丹的魔物。”

识海里，天命叹息，“到时候，你怕是又只能抱着连连的碎尸哭了。”

霎时间，顾时的识海风起云涌，杀意腾升。

“你伤不了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帮你。”天命在识海中岿然不动，“你只要接受完整的传承，就能有保护连连的力量了，虽说太上忘情，可不过情之一字，能有连连的命重要吗？”

顾时没有回答，而此刻，连翩举起蜘蛛矛，矛尖已然刺进顾时的肩膀。

连翩闻到了顾时的血味，和他想的一样，顾时现在果然深受重伤。

这个时候，是杀掉她，逃离她的最好时机。

“连连……”

连翩拿着蜘蛛矛的手发颤，看着顾时一身血衣，他竟然下不去手了。

顾时毁了无双珩，杀了白姝，无论如何，他应该恨她的。

这蜘蛛矛刺进她的血肉一寸，竟再也无法深入半分。

“顾时，我不是你的连连，我是连翩，我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仇人……顾时不明白，他们怎么突然就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就成了仇人了。

只是成为她的连连，便如此之难吗？

气息不稳，顾时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强撑着的伤势一下紊乱。

血溅到连翩脸上，连翩手上的蜘蛛矛也拿不稳了。

熟悉的气息，和当年在极渊洞中滴落到他锁链上的一样。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新的内丹还未融合好，连翩也不管了，催动体内为数不多的魔气，探查了顾时的伤。

这一探，让连翩直接白了脸色。

他从未见过如此重的伤，这身躯上，少说有十种神阶异兽的杀招，筋脉杂乱不堪，五脏六腑没一处好的。

即使是他全盛时期，也救不了顾时。他都不知道，顾时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的。

“顾时……顾时……”什么血海深仇连翩都已经难以理清，将顾时抱进怀里，他只觉得恐惧，比之前顾时带给他的恐惧要多得多。

他无能为力，只感觉顾时的气息越来越弱，那些仇恨也找不到根，因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快死了。

“顾时……你不要害怕，我在这里……”良久，连翩闭上了双眼，那一切都这样结束吧，“我会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