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

连翩伸出手，往内府探去，想自爆内丹。

却被另一只手拦住。

“他想和你殉情啊，顾时。”天命低语，“你决定了吗？要情还是要你的蜘蛛。”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说是断情，简简单单，但能够作为代价的东西，往往都会贵不可言。

“要他。”

顾时缓缓睁眼，那眼睛如九天之阳，灿烂让人不可直视，神圣而远离凡尘。

断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一点一点慢慢燃烧掉顾时眼中所有的虹色，“很好，就先从记忆开始吧，反正不是第一次割舍记忆了。”

连翩和她的目光相接，那金色的光芒填充了眼前所有的世界，顺着识海，来到了记忆的长河。

“连连，是我的……”

“连连，我来了……”

“连连，我把家建好了……”

……

金芒如一把冰冷锋利的刀，连翩眸中蓄泪，尽管你带给我诸多痛苦，可我依然不愿意忘记你。

即使重来一次，我也想要遇见你……有些对错，即使明知，却无法去选择正确的路。

他不想忘记顾时，忘记他们之间的一切，可无力的诉求无法改变什么，他能做的，只有死死抱住顾时，仿佛这样就能永不分离。

清辉万里幻如梦，终有黎明，到底寐语迷离，昨夜黄粱不忆。

刻骨情深……刻骨情深皆如梦一般，散去了，不留痕迹。

神智清醒，天边已经大亮，云飞清风来，吹叶无花。

顾时看见了眼前昳丽的妖魔，白玉般的皮肤与披散的黑发却为这魅惑平添几分清冷。尽管风姿无限，但在顾时眼中亦无特别，吸引她的，是如此妖魔脸上，还有着未干的泪痕，还有这难舍的拥抱。

下意识抬起手轻柔地用指节拂去这泪痕，金色的眼眸中闪过几分兴味。

“在我失去的记忆里，这妖魔很重要吧?”

识海内的天命淡然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有点意思，可以养着。”顾时回答，但语气中已然没有曾经的温情。

情绪都流于表面，深处却是一片死寂无痕。

听灵桑说，离华岛医修南宫离医术高明，看了眼连翩的状态。

“内丹还没融合好，就先把他送到离华岛上去吧。”难养。

天命没有阻止，它知道顾时是想将连翩扔给南宫离就离开。

……

四周云雾缭绕，这里是远离魔界的北海仙门附近。

连翩知道，他失忆了。他不知怎么，落到了一介人修手里，身体里的内丹也不是他的，而像是……白姝的内丹。

人修周身气蕴深不可测，连翩自知此时逃不了，“你是什么人?”

“我名顾时，”顾时长长的墨发飞舞，金眸若九天之神，神情懒怠，似乎凡间一切都不能入她的眼，“你的主子。”

就好像成为她的奴仆是什么天大的恩赐一般。

主子?真是狂妄!他只有一个主子。

“就凭你?本尊的主子乃是魔尊!”连翩当即说道。

谁知此人却没有一丝动容，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魔尊?”顾时声音轻缓，但周围的气息波动却尤为可怖，“你最好乖一点。”

令人窒息的杀意让连翩不得不沉默，暂时忍下这口气。

见蜘蛛安静下来，顾时也就满意地落在了离华岛上。金色的符文从她手中落下，没入地底，感知到南宫离的位置，不过片刻，就站在了南宫离洞府外。

“你是何人?”南宫离走出来，穿着灵桑喜欢的一身青衣，气质出尘，俊逸非凡。

见到顾时的面容后一愣，“你是……云时仙子?”

问顾时的时候，还是带着礼貌的疏离，仁善而温柔，与顾时当年假装的温和是天差地别。

“听闻你的医术极好，”顾时直接说出目的，“我要你帮我医好这只蜘蛛。”

蜘蛛?

南宫离这才看见顾时手上的上古天蛛，那纯正的魔气使南宫离皱紧了眉头。“我不会医治一介魔修!”

“你没有其他选择。”顾时眼神淡漠，金色的眸子神异得让人心底发寒。

南宫离皱起眉头，“你到底是谁?云时仙子绝不会去就一介魔修!”云时在北海仙门也十分出名，几年前，他在临沧房中见到过其画像，眸子是如琉璃般瑰丽，并非这种纯粹而刺目的金。

“使君，这是?”拿药的药童过来正好撞见两人对峙，拿着药不知所措，还没看见顾时的正脸，就听见自家使君喊道。

“去，通知北海仙门，让他们速来……”南宫离十分敏锐，立即让药童去搬救兵。

麻烦，顾时垂眸，直接将南宫离抓起。

南宫离运起灵力，但那些攻击在顾时身体面前如蛋打顽石，直接在她体表碎开了。

顾时本人连根汗毛都没惊动。

那药童见此跌跌撞撞立即跑去喊救兵，识海里的天命又在催促，“不要耽误太多时间，你马上去无妄海唤醒天烽!”

也不管其他，顾时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想在北海仙门耽误太多时间，直接将南宫离也带走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南宫离惊讶于顾时的可怖的力量，修仙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物，即使是当年他见仙主，见过魔尊，也没有顾时给人的这种不适感。

这种……完全不是已知生物的怪异感。

顾时将南宫离带到了灵极宗，一路上有人发现她，但她的行进方式十分骇人，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随意捡了一处阵法，顾时威胁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救不救人?”

南宫离从来不惧威胁，他见惯生死，也知道这是顾时有求于他，“我不会救魔族。”

当年有多少生灵命丧魔族之手!他眼睁睁见过多少生命流逝，特别是仙魔大战，连无双第一个就拿神医谷开的刀，捣毁了灵界后勤。他们神医谷几乎全军覆没，只留下他一个传承者。

见他软硬不吃，顾时将南宫离扔进了阵法里，“等你什么时候打算救人，自然能从里面出来。”

说着，顾时手一抬，一块万年天玄冰从极渊飞了上来，落在她手心。

不同以往的是，此刻顾时手中竟一丝寒霜都未曾结上。

万年天玄冰被顾时放入阵盘中心，阵法内霎时冰封千里，大雪纷飞，“阵中极寒，希望你能尽快考虑。”

刺骨的寒意慢慢爬满南宫离全身，顾时的话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阵法封禁，他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有风雪在耳边呼啸，好像能吹进他整个身体里。

不过多时，灵桑便来了，她看到天玄冰，就猜到是顾时回来了。

“云时，你回来了?”灵桑眉开眼笑，但笑意却浅薄讽刺得紧，这段时间怕是又发生了不少的事，“不过这里可不是灵极宗了。”像以往的闲聊一般，灵桑轻描淡写地说着。

云荒自上次与连翩打斗之后就失踪了，而灵桑的师父灵回也死在了天罗秘境。

那是一处上古阵法，但是按灵回的实力，本该是没什么威胁的，但是偏偏灵回就死在了那里。

灵桑还是在灵极宗找到灵回命牌，回溯生前，才看见灵回死前的场景。

不知为何，灵回似乎神魂上受了重伤，那上古阵法偏偏就困住了她。朝天门宗主朝天霸就在旁边，看着她师父在阵中神魂破碎，身死道消。

灵桑正打算去血洗朝天门，便向顾时抛出橄榄枝，“不如你同我一起去朝天门。”

“不了，我还有事。”顾时回绝了，天命要她下极渊重炼天烽。

十日之后，便开启天门，斩魔族命脉。

“好吧，你关了什么人进去?”见脚下阵盘启动，灵桑随口一问，最近她心情十分暴躁，见顾时这阵盘杀伤力不大，很是失望，“你这阵法也太没杀伤力了，我来助你一把。”

顾时眉头一挑，“里面是个医修，我打算让他帮我的蜘蛛补身体……”

灵桑无所谓道，“放心，就一小点魔气，如果他连这都承受不住，更别说救连翩了。”

连翩?顾时低头看了眼蜘蛛，这蜘蛛叫连翩么。倒是个好名字。

灵桑注入魔气便离开了，顾时看了眼阵盘，那医修一开始的确将魔气挡了下来。

不愧是灵桑推荐的医修，在极寒环境下还能轻松挡住这样的魔气，不简单。

可正当顾时转身往极渊走去，阵中的医修却猛然放弃抵抗，任由灵桑的魔气攻击他的命门。

不过一瞬间，阵中的医修便失去了气息……人死了。

顾时皱起眉头，怎么就死了?

阵法中，冰雪将他的尸体冰封，只留下一片寂静。

看来，这就是蜘蛛的命吧。医修既然没了，她也没时间再找一个了。

“罢了。”随手将蜘蛛丢在一边，顾时踩着天烽下了极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