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乌云啃噬得支离破碎,林间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月墨的身影如一道黑色闪电掠过树梢,黑色衣袍下摆翻卷,沾染了夜露的寒气。他指尖紧扣着一枚信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腹那道伤痕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妻主....."他喘息未定,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信笺边缘已被冷汗浸透,墨迹微微晕染。他记得思若大人最讨厌别人浪费她的时间,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回廊。
寝殿内,熏香袅袅,思若斜倚在软榻上,红唇含笑,指尖把玩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她的眼角,用血抹的朱砂泪痣在烛光下艳得惊心,听见脚步声,她漫不经心地抬眸:"月墨,怎么这么慢?"
月墨单膝跪地,将信笺递上:"华南奕去了清梓美的宫殿前,似乎......"他顿了顿,"似乎有些动摇。"
思若接过信笺,指尖划过那染血的字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哦?"她忽然倾身,红唇几乎贴上月墨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带着血腥味:"你觉得,华南奕他......"
"他会为了那个舞姬,杀掉我吗?"
月墨浑身一僵,不敢抬头:"属下......不知。"
思若轻笑一声,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傻月墨,"她忽然凑近,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脸颊,"你猜,如果华南奕发现她妹妹......"她顿了顿,"其实早就变了,他会是什么表情?"
月墨瞳孔骤缩——他当然记得,那一个女人的"尸体"就躺在思若的寝殿里,胸口插着一柄染血的匕首,可奇怪的是,血迹早已干涸,而思若却笑得格外愉悦。
华南奕站在殿外,指尖悬在门环上,眼神恍惚。殿内透出的暖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思若坐在同样的位置,赤足踩在软垫上,红唇含笑:"奕哥哥~"
"妻主要去哪?"月墨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华南奕猛地回头,月光下,月墨的身影笔直地站在他身后,眼神却......有些古怪。
月墨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异样。他当然不能告诉华南奕——清梓美此刻正躲在宫殿的密室里,而思若,正在品尝一杯用"新鲜血液"调制的茶。
华南奕最终转身离去,走向魔域的方向。而月墨站在原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殿门缓缓打开,清梓美苍白的脸从门缝间露出来,眼神惊惶而......活着。
思若的笑声从寝殿深处传来,带着几分恶意:"月墨,你说,华南奕知道了会怎样呢?"
月墨低头,嘴角微微抽搐:"......大概会很有趣?"
月光下,月墨的表情既无奈又宠溺,仿佛在说—— "哇,你又在玩火啦~"
月光如纱,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舞室的青玉地砖上,勾勒出一片朦胧的光晕。清梓美赤足踏在柔软的地毯上,纤细的脚趾微微蜷缩,似是不经意地摩挲着地毯上繁复的纹路。她刚练完一支舞,雪白的脖颈上还凝着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正用丝带束起散落的长发,指尖突然顿住——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急促,像是带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清姑娘,你可否在屋内?"
低沉的嗓音透过门扉传来,尾音微微发颤。清梓美手中的丝带突然滑落,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唇,脸颊瞬间染上绯色。那抹红晕像初春的桃花,从耳根蔓延至颈侧,连眼尾都染上了几分羞意。
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带起一阵轻风,吹得舞室内的纱帘轻轻飘荡。华南奕逆光站在门口,玄色衣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蓝色的光泽。
他的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唯有看向清梓美时,那抹冷意才稍稍融化。他急忙背过身:“不好意思,深夜拜访是我冒昧了…”
"你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清梓美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袖口处隐约可见几道狰狞的伤口。
她看着他疲惫的模样,胸口突然涌上一阵酸涩。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蒙着层暗影,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站在这里。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其、其实......你来有什么事么?"
她刚开口就红了耳根,声音细若蚊呐。话未说完,华若灵突然从华南奕身后窜出来,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清梓美的小腿:"可能主人他喜欢你了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她心上。她的脸"唰"地涨得通红,连呼吸都乱了节奏。瞳孔猛地收缩,手指慌乱地绞着衣带,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华南奕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华若灵,你闭嘴!清姑娘,你没事,我就走了?"他冷笑一声,眼神却突然变得恍惚。
月光下,清梓美看见他的目光渐渐失焦,瞳孔深处浮现出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魔域宫殿中,赤焰般的红莲烈烈燃烧,思若就站在那片火海之中。她穿着烈焰般的红袍,衣袂翻飞间,红绸如熔岩般流淌。
她的眼角一颗用血,朱砂泪痣艳得惊心,像是邪恶的化身。
"华南奕~"她轻笑着唤他,声音甜得像蜜,却带着毒蛇般的危险。她缓步走近,指尖划过他的喉结,在他皮肤上留下浅浅的红痕,"你以为我会真的喜欢你吗?"
华南奕记得那天的风很烫,吹起思若的发丝,带着魔域特有的腥甜气息。她的红唇微启,露出尖利的犬齿:"我的夫君们可都等着我回去呢......"
清梓美递来的茶香突然变得刺鼻。华南奕盯着杯沿溢出的茶水,在桌面晕开暗色的痕迹,恍惚间却闻到了思若身上甜腻的脂粉香。那香气混着血腥味,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他的神经。
他记得思若喜欢用鲜血调香,在杀完人后,会用指尖蘸着温热的血,缓缓涂抹在自己的手腕上。那双涂着丹蔻的手指曾轻轻划过他的喉结,留下蜿蜒的红痕:"要是让我的夫君们知道你在这里.....那多有趣."
那是一个月夜,思若坐在魔域最高的城墙上,赤足悬空,晃荡着两条雪白的小腿。她手里把玩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像在把玩一件玩物:"华南奕,你猜猜看,下一个会是谁的心脏?"
她的指甲很长,涂着暗红色的蔻丹,每一次开合都像在撕裂什么。华南奕记得自己当时很想逃,可双腿却像生了根似的无法动弹。
她看见他出神的样子,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眼眶渐渐发热,她咬住下唇,泪水在眼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手指紧紧攥着衣袖,指节发白,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一尊随时会碎裂的瓷器。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将魔域染成诡异的暗红色。远处传来低沉的魔气翻涌声,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正在逼近。
他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清梓美看见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绣着一朵小小的魔蔷薇,是思若最喜欢的花。
"不.....思若."
这个名字从他齿间溢出,像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华南奕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思若倒在血泊中,红袍被鲜血染得更艳。她的眼睛依然睁着,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华南奕......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我死......"
清梓美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转身就走。裙裾翻飞间,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你走吧。"
月光下,她的背影单薄得像要被风吹散。华南奕猛地抬头,却只看见舞室的门轻轻合上,带起一阵轻响,如同她碎裂的心。
华南奕把一个符递给清梓美,“保重”,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睛被黑暗填满。
片刻,他恭谨地行了个礼,扯着华若灵消失在原地。
夜色如墨,不冷山的山风裹挟着松针的清香与寒意,拂过山腰的一人一兽。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在两人之间投下摇曳的阴影。华南奕倚靠在一块青石旁,月光透过树隙洒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他微微仰头,目光落在远处漆黑的山峦上,眼神深邃而沉静,像是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身形修长,一袭玄色长袍被山风吹得微微晃动,袖口处绣着一圈暗金色的云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他的脸庞轮廓分明,下颌线条坚毅,眉眼间却带着几分疏离与倦意。此刻,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剑鞘上雕刻的纹路在火光中泛着微弱的红光,仿佛在回应他的心绪。
山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偶尔夹杂着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吼。篝火的火苗舔舐着柴薪,发出细微的爆裂声,火星四溅,映得华南奕的眼眸忽明忽暗。他的呼吸平稳而深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随时准备应对什么。
华若灵蜷缩在他的身旁,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摆动,扫过华南奕的手臂。她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眸在火光下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像是一只好奇的小猫。她手里捏着一颗灵果,咬了一口,果汁顺着嘴角溢出,她随手一抹,笑嘻嘻地开口:"你们修士好复杂啊?作为灵兽,我都看不懂你们......"
华南奕闻言,眸光微动,目光从远处的山峦收回,落在华若灵身上。他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沉默片刻,才低声开口:"修士比人还要复杂......"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夜色。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尖还残留着剑柄的凉意。"就像你说的喜欢......没人教过我…"他顿了顿,眼神有些恍惚,"我至今不知道是什么。"
篝火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却也让他眼中的迷茫更加明显。山风拂过他的发梢,带起几缕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却遮不住他眼底那一丝淡淡的寂寥。
华若灵眨了眨眼,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她歪了歪头,随手将啃了一半的灵果放在一旁,尾巴轻轻一甩,凑近了一点:"这个我知道啊!"她笑嘻嘻地说,"脑子里都是她,然后......"
华南奕猛地一怔,耳尖微微泛红。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把捂住华若灵的嘴,动作有些慌乱,却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好了,你也饿了,我给你烧饭吃!"
华若灵被他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被逮住的小猫。她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脱,只好翻了个白眼,尾巴却愉快地摇晃起来:"看在饭的份上,原谅你刚刚的行为咯。"
华南奕松开手,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却又很快收敛。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转身走向篝火旁的小锅:"我去找点柴火和食物。"
华若灵看着他的背影,“主人,你真好,我去找柴火就行啦!”,她尾巴轻轻摆动,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她跟着华南奕这么久,早已熟悉他的性子——沉默寡言,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温柔;固执偏激,却又比谁都重情重义。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顾风描绘的画面——那个滚落山崖的少年,消失了一年半才重新出现,眼神却比从前更加冰冷。
是一个老者教会了他剑法,也是从那时起,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孤独。
篝火的火光映在华南奕的侧脸上,将他眼中的孤寂与坚韧照得一清二楚。山风掠过,带来远处松涛的声响,像是某种低沉的叹息。
华若灵舔了舔爪子,尾巴轻轻卷起,靠在华南奕身边。她知道,修士与灵兽缔结契约,是生死与共的承诺。而她,早已做好了与他并肩同行的准备。
月光下,篝火旁,一人一兽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是一段无法分割的命运。
两个孤独的灵魂,更容易获得共鸣。
华南奕快速站在溪边,月光碎在流动的水面上,像撒了一溪的银屑。他蹲下身,玄色衣袍下摆浸在浅滩的凉水里,袖口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溪水清澈见底,几尾银鳞小鱼正穿梭在水底的卵石间,偶尔甩动尾巴,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的指尖轻轻拨开浮萍,目光沉静地锁定一条约莫巴掌长的鳜鱼。水流过他的手腕,带着山涧特有的沁凉,他却恍若未觉,整个人仿佛与这片夜色融为一体。忽然,他手腕一翻,掌心化作一道残影——
"唰!"
水花炸开,华南奕的手掌如铁钳般扣住滑溜的鱼身。鳜鱼剧烈挣扎,鳞片在月光下闪烁着银光,尾巴啪啪拍打着他的手腕。他能清晰感受到鱼鳃急促的张合,湿润的鳞片摩擦掌心的触感,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混着水流声在耳畔轰鸣。
溪水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小臂,鱼身绷紧时凸起的脊骨硌着他的掌心。华南奕眯起眼睛,指腹精准地按压住鱼鳃——那里是所有挣扎的源头。鳜鱼的动作渐渐微弱,只有尾鳍还在神经质地颤动。
躲在岩石后的华若灵看得目瞪口呆。月光给华南奕镀了层银边,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鼻尖沾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她突然发现这家伙抓鱼时,紧绷的下颌线竟莫名可爱。
抓到鱼的瞬间,华南奕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这感觉真像上次徒手捏碎那个魔修的喉咙。他甩了甩头,把这个危险的联想赶跑,拎着鱼站起来时,袖口滴落的水珠在月光里串成银线。
"啪嗒"一声,他将鱼摔在溪边青石板上。寒光闪过,鱼鳞飞溅,露出粉白的鱼肉。华南奕熟练地剖腹、去内脏,动作利落得像在演练剑法。鱼血渗进石板的缝隙,很快被流水冲淡。
华若灵呲牙一笑,“原来剑修的手,做饭也这么好用!”
“你啊,等着吧。”华南奕手里清洗鱼的动作还没停。
等华若灵捡来柴火再次过来时,华南奕已经架好了鱼。铁锅架在火上,油星子"滋滋"爆开,鱼肉下锅的瞬间,香气混着松木燃烧的味道在夜色里荡漾开来。
华若灵蹦跳着跑过来时,她正往锅里撒一把野山椒——这是她在山脚的树上顺来的。
鱼汤在锅里咕嘟冒泡,华南奕用木勺舀起一勺汤尝了尝,眉峰微动。他忽然转头看向蜷在火堆旁的华若灵,嘴角极轻地扬了一下——汤里多了一味灵芝草,是她最喜欢的甜味。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溪边的卵石上,一个沉默寡言的修士,一只爱吃灵果的灵兽,还有锅里咕嘟冒泡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鱼汤。山风掠过,吹散了华南奕鬓角的水珠,却吹不散这一刻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