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六岁时,我遇见了羊毫。
当时,我身边的大丫鬟还是母亲给我的碧荷。一天,她领了个小丫头跟在后面,说是母亲让她跟着学习伺候我的笔墨。
“二少爷要给她赐个什么名字吗?”碧荷笑着问我,我看了偷偷抬眼的小姑娘,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羊毫。”一瞬间,我看见她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那时候的我不懂,就像我不懂为什么要给她起名羊毫,也不知道这是我们一生缘与劫的开始。
少时的我很少注意她,她也很安静,就如池塘里静默的王八,一动不动。好似第一日偷偷看我的女孩子是我看错一般。
碧荷交代她的事情她总是做的很好。我偶尔在去给母亲请安时听到碧荷对她的夸奖,称赞她安静本分,守礼持重。每当这时,母亲便会想起父亲的妾室林小娘,恨她败坏家里的规矩,毁了自己新婚的期待。
因此,母亲总是时不时要在言语上敲打她。她倒从不卑怯,总是恭恭敬敬应了下来。我觉得她就如月夜下的竹林,清清淡淡却自由一番风骨。
我是知道母亲对父亲有怨的。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母亲也曾年轻气盛,我听过她和大姐姐说起少时在叔父家自在得意。她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大娘子,是他百年后同棺椁的妻。自有对父亲的期待。
可父亲是母亲的主君,更是林小娘的良人。
我多次见过母亲暗自垂泪,也见过华兰姐姐对父亲偷偷的怨。或许父亲不是母亲的良人,但是深深庭院,母亲她太苦了。
还君明珠双泪垂,愿逐月华流照军。便是没有情投意合,就可如此不在意吗?少时的我,只觉得父亲在后宅上失了分寸。
我在心内暗自许诺日后定不会与父亲一样,定要修身齐家,才可治国平天下。燕云十六州还未收复,我一生志向都在那呢。
那时,我没有想过会遇上她。
在我还未懂情时,她便陪在了我身边。我以为她就会如池塘里的王八一直安静下去。
当我十二岁时,碧荷便已许人嫁了出去,也是这一年羊毫成了我房内的大丫鬟。这六年间,她慢慢接手了我房内的一切事物。偶尔我在房内午歇时,会听到底下小丫鬟的打趣,她总是那副清清淡淡的嗓音说她是要嫁到外头做正经大娘子的。
我觉得她倒是个正经性子,便越发倚重了些。反倒是我的倚重给她招来了祸患。母亲觉得她有些心计,总是时不时派身边嬷嬷敲打。我进学时,还会招她过去学规矩。有时一站就是半天,可她却从未跟我抱怨诉苦过。
我问过她,她倒好。一脸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天可怜见的,就她那副见到我就一脸板正的样子,就该让母亲过来看看,哪里能勾人。给她起名羊毫也真是糟蹋了,叫个老夫子还差不多。
罪过罪过,怎能有辱斯文。我心里这样想着,却不知为何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