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的三五天，我和秦淮他们都很谨慎，不轻易引起上海任何组织的警惕。我到浦西走了走，跟上次来时分明差不多，只是化作了一片废墟，和出现很多警觉的幸存者罢了。
和过分繁华的浦东不同，浦西现在成了不少人的安身立命之地，成了名副其实的上海天堂。
——甚至这里还成立了一个名为“天堂办事处”的援救组织。
“我不知道我们这支十四人的‘小队’还能存活多久，需不需要分开。”北成风燃上烟倚在墙上，打量着其余的十三人。“首先我提出我的建议，一，分头行动，保持联系。趁着信号没有消失，先定时报点，如果信号消失，立刻集合，集合点就设置在广州，电视塔。二，七人一组，韩萧玲跟警队走，因为还是太差了，相比于我们来说，没有生存能力。其余的，柳俊，赵伟，元玉声，于辰，秦淮，程天逸......跟着我走。”
韩萧玲想争辩，但迫于生存能力低下，还是乖乖跟上了警队六人组向南去了。北成风沉默的掐灭了烟，把烟头扔进了江水里，任由它飘向何处。
“北成风，去哪。”赵伟闷闷的说，“上海的物资已经没有了，它只靠农业生产肯定不足以让全体人类生存......”
“去云南，或者四川，新疆西藏内蒙古那边。”北成风在地图上画了一下，“其实东北也可以......但是我知道，现在去可能晚了，物资不是很充足。不过一定够，去不了东北就去内蒙古，去不了内蒙古去西伯利亚，哪里都能去的。”
元玉声看了看地图，小声对于辰嘀咕道：“明明还存活着八亿人口......全国粮食都够吃的。”
“但你想想山区人口死了多少，粮食毁坏多少，人类等的了吗？”于辰慢慢道，“适者生存，还是最基本的道理。”
元玉声噤了声。
“那是矿洞吧。”我提着灯照了照辽宁沈阳的一个地下矿场，“现在都没有人愿意挖矿了，也没什么用。”
“起码煤炭？那是不愿意动手。”北成风随口接道，然后一脚把一块细碎的石子提到下面，惊起了极大的动静。
我在漫天飞沙中看见了模糊的人影们四下逃窜，不禁有些无奈。
“跑什么跑，有必要吗？”秦淮在沙子散去后小声嘀咕。我无奈的看着几个跑慢了的人被碎石击倒，一下趴在黄沙下又狼狈逃离。然后回头看秦淮的时候，发现他脸色很不好看。
我抬起头，黄沙堪堪散去。我拉下防尘头盔，把它抛在矿场中。然后顺着缆绳下去，只看到了一片空住房。
“是被无声杀死的。”于辰小声说，“连尸体都不剩下......”
这一片混乱的地方，同我看的无数刑侦小说的现场图片重合。我细细打量这矿场，轻轻拭去铁质挖矿机上覆着的血迹。它们已经干透了，暗红遍布“现场”，交杂着雨水和足迹。
“这里也没有避免......走了。”北成风注视着一行“血迹密码”，然后坐进矿车，啪的一声打开了灯。
工程头盔上的矿灯被强行打开，备用电池被消耗着。北成风查了一下它的使用期限，然后拉上我们坐上那辆破破烂烂的矿车。
“大哥，你确定这车能坐人？”赵伟虽然忌惮北成风的实力，但是不妨碍他鄙视北成风对于“能否坐人”的认知。
——毕竟北成风也不常做个人。
“它肯定能坐人就是了。”北成风懒懒的抬起眼皮，赵伟不禁打了个寒战，颤巍巍地坐上去。
“看来北成风是他们的领头......他们忌惮他的实力。”秦淮小声对我说，“合理怀疑先前打了一架。”
我瞥了一眼小心翼翼上车的赵伟和柳俊，微微抿住唇。
“那两个小鬼不怕他？”我倒是很好奇那一个16一个12的“残”人士。秦淮啧了一声，悠悠道：“你看北成风不才19岁，于辰那小子厉害得很，差不多跟北成风一样。有于辰拼了命的护着，元玉声才不怕那个‘大哥哥’呢。”
原来是有“保护伞”啊。我想。怪不得那小孩一点也不害怕就上去了。
“你小子才19就有胆量叫他们小鬼？”秦淮感到好笑，“连北成风都不这么喊。”
我无奈，坐上了最后一辆矿车，抬起头。
雪覆满了东北，正好是十一二月的交界线，冷得要命。多亏了矿车自带的热能，我才暖和了些。我抬起头，看着北成风举着火把混着矿灯的亮光替我们开路。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他是善良的。
后一秒，矿车直直撞上了终点。
我下次再也不信他是善良的了。
北成风从几乎撞裂了的矿车上下来，看了眼氧气表才发现已经是地下600米了。
地下600米深，而国内最深才1600米左右，而且越深开采价值不大......
“听说赵伟之前是干这一行的？”我戳了戳柳俊打听。对方避开我的目光，在我的手心写下几个字。我一怔，看向那头带路的赵伟。
北成风拉着秦淮说了几句，秦淮就提着步枪向后去了。于辰带着元玉声从侧边穿过，在密密的碎石中翻出了一个定时炸弹，还有十八分钟就炸了。
“这个炸弹......大概足以把整个矿井都炸塌，咱们下来就要半个小时，十八分钟肯定上不去。”柳俊原先在军工厂当过兵，随工人学了一些，此时冷汗直冒的搓着手。
北成风熟练地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根拆弹钳，细细的观察着三根线。于辰把防护服分发给其他五个人，自己也套了一件。
“成风哥说的，这个不能顶炸弹，但至少不会死。”于辰把死亡说的平平淡淡，元玉声还是抖了一下，慌慌张张套上衣服。
北成风三下两下拆掉炸弹，擦了擦额角的汗，终于是长出了口气。
他也会怕。我想。
我纵深一跃跳进深渊，眼一闭，风从周围刮过去，流星从天空中掠过。靴子的特殊性质替我挡住了一波伤害，我落下来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赵伟小心翼翼从绳子上滑下来，拉着柳俊。
“注意了，底下大概率会爆炸，有残留炸药。”北成风捡起一块小炸药，黄黄的包装，他点燃了它，把它扔进了更深一层的矿洞，激起一声巨响。
“看。”
我回头，看见于辰对我招着手。我去了，往地下看，却意外地发现矿石一块叠着一块，全是未开采的。
“看来这是个新矿井，可惜了。”于辰解释，“不过白塔没有回收它们，那白塔就有消失的一天。”
他这话让我安定了很多，这么说白塔还算比较人性化，不会永久存在于人类世界。但我一想到目前混乱的社会，突然想到一个情况。
——如果人类互相屠杀，那最后能活到白塔结束的人又有多少呢？
“为什么会存在白塔？”我问，“人类又怎么了？”
于辰困惑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线索太少了......”
我没再逼他回答，低头看着手上落下的一块弹片，将它死死攥在手心里，竟割出了血。再抬头，北成风已经顺着原先架构好的脚手架和绳梯下到最底层，拿着随手捡到的矿镐开凿通路。
“这里......原先是有一条地下通道直通地面的，而且很安全，不会被爆炸所伤......”赵伟指了指那边的石缝们，“大概就在那里。”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北成风正敲开一道石缝，光亮瞬间射了进来。
“看，那就是通道。”
秦淮的眼神瞬间亮起来，快速跑向通道。我微微抿住唇，提起步枪向通道走去，时刻保持子弹上膛的状态。
“等等。”北成风忽的拦住了秦淮，从拴在腰间的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手雷，点燃引线顺着石缝投到里面。随着一声巨响，硝烟散去，北成风才凿开了石缝，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五摊碎块。
元玉声和赵伟转头就吐了，秦淮面色不太好看，我硬着头皮没有动，于辰早就躲到我身后了。北成风低头检查了那些碎块，才慢慢道：“是五个杀手......上海的，我认识。”
“那他们是追过来的？”赵伟愣了一下，“那为什么我们没有发现——”
“不是，很可能一直在这里。”北成风敲了敲一旁的石头，“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避难所？既然要当避难所，那肯定要观察周围的情况......这些石缝很显眼，而且毫无防备的人会直接钻进去。空间很小，很容易把人打成筛子。”
秦淮后知后觉的倒吸一口冷气。“那幸好我没有进去......”
于辰毫不犹豫的狠狠嘲讽了这位“大哥哥”一番，整的秦淮不知所措的瞥了一眼北成风。对方沉默了一会，然后递给了于辰一把银色手枪。
秦淮：......？
“我只是哄哄小孩子。”北成风面不改色的退了几步，“给他个合适的武器，放心，他不会伤害你......再说队友之间应该具备信任感和依靠感，很正常。”
元玉声：......
“但是真的用这么点利益就能说服于辰哥哥——”他有些不能理解，北成风依旧是沉默了一会，才回答：“现在武器很难找到了，特别是枪弹这种后期不好用的制人武器，他也需要练习。”
“我知道。”于辰缓缓说，“我会练习的......至少这样能活下去。”
很短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明明才二十天。
我打量着这个才小我三岁的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摸出了一把银灰色的小刀，上面的刀鞘的花纹是深黑的，十分不显眼。我想了想，把小刀递到对方面前。他愣了一下，疑惑地接过小刀。
“我觉得你用这个好些。”我垂下眼眸看着他，“活下去。”
他郑重的点点头，将小刀挂在了衣服口袋里。然后他回身向左边的水晶矿井走去，叫上了元玉声。
“我和玉声去那边水晶矿井看看。”他冲我喊了一声，“我会活下来的——”
我注视着他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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