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雷损整理了下披风,迈着阔步踏入了屋内。只见他坐在亦安宁对面,举起一枚白子,思虑片刻,落到了棋盘之上,抬眸看着对面的女孩难得和蔼地笑了笑。
见等的人到了,亦安宁也回了一抹微笑,认真对弈起来。这半柱香的时间,两人皆是无话,气氛格外静谧,却并不显得冷寂。

最终还是雷损因一步之差败下阵来。
六分半堂总堂主,雷纯之父,雷损。
有些无奈,雷损只得将手中的棋子放回盒子里,叹了口气,摇头笑了笑:“又输了……你和雷媚一样,许久未战,这下棋的技术啊,倒是愈发精湛了。”
亦安宁低头笑了笑:“总堂哪里的话?挽忆能练成这点儿能耐,不也要多亏总堂这个做师父的教得好么?”
雷损掸了掸肩膀上散落的灰尘,又看向她:“你这孩子资质不错,也伶俐得紧。正因着这点,你打小被接到六分半堂那日起,我也愿意悉心栽培。”
“总归,这些年也没让我失望。”
亦安宁起身,立在雷损面前,福身行礼:“总堂之恩,挽忆没齿难忘。”
她是京城学堂教书先生之后,父亲曾被请到六分半堂教导雷家大小姐几年,后来念及闺女没什么伴儿,两个姑娘年岁又差不了太多,雷损恩准,自己自然也就有机会在雷纯五岁开蒙那年起,每日随父亲来到六分半堂与大小姐一同学习。
一次偶然的机会,雷损发觉小姑娘虽从小未曾习武,根骨却是不错,闲暇时分倒也愿意点拨她几招简单的防身之术。
后来,父亲因故旧病复发而离世。雷纯感念两人的情分,请求雷损将昔日的容家姐姐接回六分半堂。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有机会来到这里,得以进一步修习武功,为雷损效力。
自此,洛阳容筱,以挽忆之名,定居六分半堂。
不过来到之后,习武之时雷损是严师,不过其他的时候,他也愿意拿这个姑娘当亲丫头来看待。
多年过去,她成功地赢取了雷损的信任,也坐上了十二堂主的位子。趁着自己底案还算干净,她主动向雷损请命,隐去自己的的行踪和信息,化名亦安宁,潜入金风细雨楼管控区域为六分半堂收集情报。
三合楼是金风细雨楼名下的产业,而且涉猎信息极为广泛,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苦练过几年的舞艺,十七岁那年,她决定以伶人的身份加入三合楼。
选在三合楼历年的锦华宴上,曾以一曲扇舞,艳惊四座,一举成名。
不知不觉过去的这十年间她倒是也收获颇多:除了打听京城大小轶闻容易得多之外,同时也结识了一个知心的可人儿——朱小腰。朱小腰风趣得很,两人也十分投缘,成了闲暇时无话不谈的好友。
留在三合楼里的时光,也不显得那么乏味。
好在还是有些成效的,这十年来,六分半堂也能基本掌握对家的一些消息,对于一些突发的情况也容易定夺。
雷损闻言,拍拍她的肩膀,示意让她重新落座。
“纯儿和你可有联系?”
“大小姐那里换了走水路的策略,又有堂里的人相助,今夜应当就能得手,总堂大可放心。”
听信亲爹所说,如今雷纯为了所谓的两派安定,绝不会就此收手。
为两派能安定无争,愿两派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往大想是为六分半堂,可论私心也还是为了苏梦枕。
想到雷纯一次一次为苏梦枕默默付出那么多,还始终心甘情愿,这让她不禁在心里默默叹息。
这男女之间的感情她也只是因为在三合楼里才略知皮毛,实际上,她在这方面也没什么经验。
大约待到自己也有心悦之人的时候,便能懂得这种感受了吧?
似听见了自己心中所想,雷损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分明他们两个的婚约早就作废了,怎么就还和那苏梦枕纠缠不清呢?”
亦安宁垂眸,想了一会儿回答道:“他们二人少时相识,纯儿同我提及过他们二人初遇的故事,大约自那时起,苏梦枕就已经是能惊艳她一生的人了。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来说,要放下谈何容易呢?”
“总堂也不必太过忧心,这段缘分,若真如总堂所想是段孽缘,早晚都会断。若是良缘,外界再费力阻隔,也总会修成正果。”
一切结果,就交由时间来定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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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游轮,温柔已经进去休息,白愁飞和王小石在甲板边上坐着,垂钓谈心。
“这趟匣子送完,你打算去哪啊?”
“我在白须园待够了,趁着师父放我下山,我想到处去看看。人活一生重在游历,总说这京城是天下的中心,我想去京城看看,等在京城待够了,再去别的地方。你呢?”
“我要留在京城,我想夺取功名。”
“取功名就一定要在京城吗?”
白愁飞转头看向王小石,淡然一笑:“那当然了。想要夺取功名,就得在最光亮的地方。黑暗当中的鲜花,不如一条火镰。”
沉默片刻,白愁飞看向王小石的鱼钩,开口问道:“你这鱼竿连饵都没有,能钓上来鱼吗?”
王小石抬眸回想一番,回答:“有时候我在想,这鱼缸就像我们,这世界就像个大鱼缸。我们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也一样不希望被钓上来吧?”
白愁飞却不怎么认同对方的“鱼缸论”,出声回驳:“但这就是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如果他们是人,我们是鱼,同样也会被他们钓上来。”
心下了然,王小石笑道:“怪不得你想取功名。”
白愁飞也是轻笑:“怪不得你想游天下。”
这两个人,分明并非一路人,却总是意外地能合得来。
可能是因为王小石感染人的好性格和包容力?也可能是白愁飞甘愿迁就?这其中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鱼线猛地向水底拽了一下,白愁飞警觉起来,开始向上拉线。
“钓着了?看样子是条大的。”
白愁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刚道过一句“谁知道呢”,这鱼钩便给扯了上来,湿漉漉的小玩意儿落在掌心,引来两人瞩目。
出乎意料的是,上来的不是王小石所说的什么大鱼,而是——一只小螃蟹。
见此,两人交换过眼神,皆是一愣。
雷纯此时正坐在桌边品茗,直到者天仇消息的到来,这才露出了些许笑意。
“大小姐,花雕起窖了,砧板也擦好了。”
“鱼,上钩了。”
…………………………
夜幕降临,游轮上也点了灯。四个人一同围坐在桌边,玩起了游戏来。倒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几人兴致也是极高,王小石转动着桌上的酒壶,很快便指向了今日这第一个“幸运儿”——白愁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