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傲雪立崖巅,白鹤枝头乐自然。”
亦安宁侧头望向阿媞的双眸,轻声低音一句,算是作答。
一尘不染的白鹤,既有平安吉祥之寓意,又与所增之人的种种很是贴合。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这白鹤出自自己之手,那便是诚意。如此,才能称得上一样合格的赠礼。
“所以,是赠白公子的?”
亦安宁停下手中动作,抿唇一笑:“还得是我家阿媞的聪明劲儿,一点就通。”
阿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堂主过誉了。只是如今白公子身处这般不乐观的境况,这礼……”
“依纯儿的推算,苏楼主出行,几日得归?”
“西北路远,苏公子所办之事又相较复杂,如此估量,一去一回,少有二十五日,多亦不超一月……”
念此,阿媞心下了然,点了点头:“如今已过半月,据昭雪令部下所探,苏楼主此行格外顺利,大约两日后就能返程了。若路上畅通,马不停蹄赶路,脚程能再快些,可能无需半月,也足以进京。”
“到时有苏楼主坐镇,他们二人自然可以带着大功臣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加入金风细雨楼。一旦事成,六分半堂的威胁刁难,日后自然也无须他们顾忌了。”
“嗯。”身边这个悟性极其高的姑娘,无需做过多解释,她便能很快理清自己的意思,一向如此。
“加入细雨楼,便意味着离他心之所向又近了一大步。所以,我想在入楼礼时,也能送上自己的祝贺。”
“这是……当年亲口许下的承诺。”
阿媞对此事亦有所耳闻,便点了点头,并无意外。不过想起某些事,还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可总堂那边……”
西北那边,不会没有六分半堂的人。苏梦枕返程,总堂和诸位堂主不久也会收到消息。
他们会绞尽脑汁拦住苏梦枕的,也会在最后的几日里,想方设法难为他们两个的。苏梦枕进京前,他的这对左膀右臂,必须得断。
雷损不会亲自出手,这是唯一一件值得万幸的事。他不动手,起码无须担心性命受到威胁。
可他们还会想出什么其他的手段,她难以预知。
能猜到,又能怎么样呢?
“说起来,我好像有几天没见过他了。也不知有没有再遇到难处,生意有没有好些,银子到底够不够用……”
先前说是借银子,最后还是在她的软硬磨泡下也只是让白愁飞收了十两银子。
对方的性子自己也是知晓的,知道劝不动了,也只得作罢。
可这些银子,真的能撑过半个月吗?
还有……
当日撂下那话离开后,自己不去画摊儿,他还真就不来主动找她了?这是真一点儿想念都没有咯?
“既然近几日堂主有要务在身,若堂主需要,阿媞可助您查查白公子的近况。”
亦安宁闻言只是拍了拍阿媞的手背,摇了摇头:“其实不必。何况阿媞为货物护送奔波数日,昨日才回来,定然疲乏。还是好生歇歇。”
“阿媞无碍。”姑娘心下一暖,却也并未改变原有的念头,站起身来,简单行了一礼,“堂主体恤,甚是感动,只是,就算投身于六分半堂北方生意,我依然是堂主的人,也永远只愿做堂主的人,为您效劳,本就是阿媞职责所在。何况,不是什么劳心事。有劳堂主挂心。”
见阿媞心意已决,亦安宁也起身走进,执起姑娘的双手:“这么些年,能得阿媞这份忠心,是此生难求的福运。我呀,实在大幸。”
手背传来一阵暖意,也再次捂暖了姑娘的心窝。面对眼前亦安宁的脸庞,阿媞明媚一笑:“能遇见堂主,受堂主恩惠,得堂主重用,何尝不是阿媞之幸呢?”
“阿媞情愿效忠,堂主也能给到阿媞足够的信任,付予厚望。堂主对阿媞的好,阿媞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一样样的恩惠,阿媞也甘愿用一生,慢慢报答。”
姑娘的一席话,不由得将亦安宁拉回了最深处的记忆长河。
十一年了……
当年,是她亲眼看着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被丢进六分半堂暗无天日的幽室,没日没夜地训练,最后练出一身杀招。
可她只是个六岁的小姑娘,是正处于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的小姑娘。
也是,不久前才得到了新生的小姑娘。
熬不住,死在这儿,不会有人知晓,更无人会在意。刚得新生的她,一路如同新生的小兽,心中所有的求生欲望,难以估测。
亦安宁永远忘不掉,阿媞当年从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脸庞,双手,身上衣物,无一例外开满了妖艳的血莲。
头发只是简简单单地扎起来,双目微红,手上紧紧握着一把短匕。她向前挪步时,那短匕,仍向地面流着一滴滴寒凉的血液。
她熬出头了……
那一年,她才十岁。
四年弱肉强食的训练光阴,让那个软软糯糯地小姑娘适应了江湖的规则,也让那个甜甜地唤自己“姐姐”的小妹妹,眼底再无这个年纪该有的光亮。
是她亦安宁,心软救她于苦海之中,也是她,又狠下心来亲手将她再一次推入了本不该她接近的无尽深渊……
而伤其最深的恶人,却被阿媞将点点恩情记在心上,被回馈以最诚挚的忠心。
阿媞说着不怨无悔,可心里如何会不曾打心里埋怨过?小姑娘心好,诚心愿既往不咎,还出言劝慰过她几次,但……她又如何能原谅自己呢?
“堂主可是累了?”
拉回已飘远的思绪,亦安宁揉了揉眉心,确有疲态:“许是吧。不过此事不必着急,阿媞休息好再探便可。想来风头差不多也过去了,刚好,等过两日忙叨完,我也想亲自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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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接下来的日子倒不算太难过,平平淡淡,却也不乏乐趣。算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彼此间的情谊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亲近了不少。

甚至包括对于王小石睡觉时乱动的毛病,白愁飞的态度也渐渐从一开始的桌案相隔到一脚踢开骗他是噩梦惊醒最后到现在的无奈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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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
“二位随便看看。”
“画有什么好看的?回家做饭了。”
白愁飞这边的生意始终算不得好,甚至,萧条如一。
今日那妇人的话,虽仍令他不由怔愣,却也早已习以为常。
见一道着棕袍的壮硕身影立在画摊一侧,白愁飞自是已知来人,站起身来:“掌柜的。”
正是前些日子遇见的画铺老板,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