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怎么样,今天终于看到她了。”小区附近的公园长椅上,茗芷披着红色的大衣,和围巾,背对着林正泰。
“嗯,她状态不错。”林正泰叹了口气,“但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吗?”
“不,她想起来胸针了,球球也在她家好好养着,我和暮川也陪在她身边。”茗芷有些哽咽,“而且,我从来没告诉过她我不喜欢吃火锅,我是说在她失忆之后。但她记得。或者说,她的潜意识都记得。”
“她会恢复记忆吗,关于五年前的一切。”
“不知道。现在看来,她迟早会恢复记忆。”
若然转过身来,看着林正泰的眼睛。眼睛里的红色血丝,和红色的鼻尖显得十分倔强。
“可我不希望她记起来。五年前的事可以让她被折磨到自杀跳海,五年后万一...我们不能再失去她了。若然的命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如果若然记起来…若然不能再一次失去他了。”
“如果他还在...”
“没有如果。”茗芷的泪落在围巾上,“我们都欠他们两个的。好好陪着若然,让她好好活着才是我们能做的。”
“那如果如若然想起来了呢?”林正泰看着茗芷,口袋中的手紧紧握着拳,“徐泽楷当年布的局太大了,最接近真相的一个是若然一个是希峰,希峰已经不在了...”
茗芷低下头。
“这条线想要断掉,徐泽楷要判死刑,若然这条线索不能断。还有两千多个孩子等着回家...”
茗芷终于崩溃了,在冬日的暖阳下,那悲伤降到冰点以下,冻结了所有的快乐与美好。林正泰的眼眶也湿润着。对于五年前,对于希峰和若然,有太多抱歉没来得及说出口,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茗芷,上头给了你们五年了。那些孩子等不起,国家等不起。”
“茗芷,告诉若然吧。”
“我们都很爱他们。”林正泰望着天上的太阳,“彩虹船上的罪,若然心里的痛,都会解开的。相信他们吧”
冬日的暖阳包裹着寒冷,照在被大雪掩盖的冰面上。
春天来临的时候,总有一束光会突破层层积雪,找到真相,让一切浮出水面的。
希峰做到了,但他在真相和若然选择了后者。
“后天暮川回来,一起去给希峰扫墓吧。”
“好。”
(四)
那座小山就离若然家二十公里。
出示了国防部的证件,林正泰带着茗芷和暮川进入了军辖区。
S国的冬天,小路上是未融化的雪和冻结的冰。
那雪覆盖在一座座小小的墓碑上。
墓碑上没有花,没有一丝生气。
那些灵魂——那些遗憾,那些没有公布于众的黑暗,死死的把那些孤勇的灵魂压在雪下。
三人的脚印停止在山最高处的一座小墓碑旁。
林正泰将雏菊放在墓碑上——这座山上的唯一一束花,送给最伟大的英雄。
“敬礼!”
暮川、茗芷和林正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没有人说礼毕。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墓碑旁,注视着墓碑上小小的相片。
暮川最先放下手臂,跪坐在地上。
“希峰,我们来看你了。今年也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小雏菊。过几天茗芷也会给若然送几束过去。”
茗芷也跪坐在地上。林正泰后退一步,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怀念。
林正泰作为当年的参与者,他跟所有人一样怀念希峰和那时的若然。
他很爱这两个人。
希峰是他在彩虹穿上唯一可以依靠的战友。
若然是他在军队的太阳,他爱慕的人。
他不像希峰和若然的热烈,相反,他太冷静了。
作为一名军人,他的冷静使他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自己的国家,却也让他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两个人。
他没有后悔过,作为一名军人,为了他心中的国家,他没有任何值得后悔的地方。但他也会心痛,在看到若然两次晕倒在外面时,在每年给希峰送雏菊时,可他不能说,也从来不会有人在意他是否悲伤。
是他将自己最爱的人推向了绝境。
“希峰,若然最近状态越来越好了,我给她调了维生素的剂量,她会越来越健康的,”暮川看着照片上笑得灿烂的少年,二十出头,明亮的眼睛和浓密的头发,被微风吹起的,上扬的嘴角。“希峰,五年了,我们都很好,徐泽楷这条线就快断了,到时候我们就接你回家。”
暮川用手扫去墓碑上的雪。
“对不起。希峰,对不起...”茗芷的泪滴在墓碑上,一滴...两滴...
“没有时间了,我们不能再等若然了,我们还是没能保护好她,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一声又一声。
弥散在空气里。
没关系。永远都听不到了。
一声一声微小的叹息,一颗颗微小的泪珠,无声无息地生长。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直到胸口泛起阵阵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