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客”之道

别到处说世界亏欠了你。世界什么都不欠你的，你还没出生它就在这儿了。

但我不一样。我把世界搞没了，欠它太多了。

一个响指过后，周围的树干上密密麻麻地睁开无数只猩红而微小的眼睛，焦黑丑陋的树皮纷纷脱落，在草地上堆积起一层黑屑，露出树干上原有的、斑驳的青苔。掉落在地的黑屑纷纷抖动着，伸出数条细长的腿――一只只蜘蛛迅速成型，转眼就布满了这片草地。它们无一例外地露出尖锐的獠牙和闪光的眼睛，聚集在蜘蛛女的脚下。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晃动的的黑点，我头盖骨一阵发凉。

蛛群躁动不安地发出尖而利的啸声，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把我撕碎。我膝盖一软，差点坐回灌木里，瞳孔也因此缩小了一半。

蜘蛛女抿嘴咯咯轻笑，似乎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在黑暗中，她额头上的五只眼睛发出绿色荧光。突然，她止住笑，直勾勾的看向我。

她拢了拢似乎几百年没梳理过的头发，又清了清嗓子。

“呜嘻嘻。这儿可是很久没来过新客人了，真是有失远迎……”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尽管我的夜间视力并不好，但也能勉强看出对方和我的年龄相似，都是小孩子；可古怪的腔调和眼中流露出的敌意却给怪物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盛气凌怪的架势也有些和外表不符。

不管怎样，想必是我无意中侵犯了她的领地。我定了定神，决定先开口向对方道个歉。

*你走上前一步，诚恳的说了句对不起

殊不知，我刚一开口，原本只是伏在地面的蜘蛛群瞬间炸了锅:它们或直立起上半身朝我张牙舞爪，或向我逼进，缩小了包围圈，使我不得不退回原先的位置。与此同时，一只小蜘蛛顺着蛛丝从树枝上滑下，在蜘蛛女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又快速地荡回树枝上。蜘蛛女的笑容随之凝固了。在片刻的沉默后，她又打了个响指让蛛群停下，随后向我走了一步。

蜘蛛女往前走了一步。蛛群霎时分开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小径，先前的吵闹声也全消失不见。

我被这一变动吓得不轻。

难道她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急切地张了张嘴，却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惊的一愣:是一串略显嘶哑、杂乱无章的噪声，像是出故障的机器。我又抬头望了蜘蛛女几眼，发现她正抱着手臂，用略带怀疑的神情盯着我，嘴角不时地抽搐。但很快，她又露出了愉悦的神色。

“呜嘻嘻。真抱歉吓到你了，来自异域的客人，”五只黑色的、狭长的瞳仁滴溜溜地在眼眶内转动一周，停下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要知道，蜘蛛在不接待客人的时候是不会离开它们的网的呀。”

蜘蛛女边说边往前又走了几步，脸上的微笑愈发僵硬和诡异。我本能地向后退去。

我并不觉得这像什么待客之道，相反，我感觉她那架势像是要收拾我。我边后退边用余光扫视四周，急切地想找到一个突破口，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四周的路全被蛛群堵死了，树上也全是它们的地盘，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何况……我感到鞋底一硬，及时在荆棘丛前停下，可就在我停住脚步的那一刻，一双纤细的手臂拽住了我用来固定手臂的布条，并粗暴地向前一扯。

顿时，痛感如电流般传遍整条手臂。

“所以……你是想给点小钱钱还是成为蜘蛛的食物呢？”蜘蛛女一把抽下湿润的烂布掷在地上，并甩了甩指尖沾上的泥土。我吃痛地捂住伤口，却冷不防被揪住衣领，拼命挣扎着想要让对方放手。不知怎地，在一番拉扯中，我的胳膊肘猛地撞到衣兜，一个硬币大小的金属硬物随之从兜里飞出，在草地上弹跳三两下后转眼便被蛛群吞没。很快，又有一只小蜘蛛从蛛群中爬出，托着金属硬物凑到蜘蛛女脚下，把物体递了上去。蜘蛛女见状便垂下一条手臂捞起硬物，其余的手臂仍死揪着我不放。

那是一个黄铜挂坠盒，边缘凸起中间下凹，形状像一枚硬币，由黑色丝线穿着，不太常见的物品。我挣扎着想把它夺回来，但那些看似纤细的手臂比我想象中力气要大得多，钳着我的手腕硬是让我无法挣开。

蜘蛛女把挂坠盒在我面前晃了几晃，露出胜利般的笑容。

“感谢这位客人为蜘蛛的捐款。”

我恼怒地瞪着她，要她把挂坠盒还我，无奈力气太小挣扎不动。

突然，她扬起另一条空闲的手臂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顿时，周围密密麻麻的蜘蛛如接到指令般向四周退去，转眼间就隐没在树林深处。

现在林间恢复了最初的寂静。我感到手腕一松，立即向后退去四五米，和蜘蛛女保持开距离。但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望向别处，并顺手把挂坠盒塞进上衣口袋里，只留一截绳子在外面。我低头看了看手腕，一圈已有些发红。

待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脚下的大地隐约震动起来。远处的树木纷纷倒下，发出巨大的噪声；下一秒，一个椭圆状的庞然大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来，同时大张着巨口，发出令怪物毛骨竦然的咆哮。待快接近这里的时候，它减慢了速度，停下时产生的气浪掀翻了无数大小石块。

土气逐渐散去，我才看清那是一只尺寸极不正常的蜘蛛，它像一座小山包似的耸立在折断的树木上，身体雍肿却又不失灵活。奇怪的是，它像一只大型宠物一样服贴地用下颚支着地面，同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好像在乞求得到蜘蛛女的抚摸。然而，在发现我后，它立马支起身体。

蜘蛛女挑了挑眉毛。

“MK？”

大蜘蛛的背上回应般地传来一阵咳嗽。紧接着，一个黄色的影子边“呸、呸”地吐着草、石子以及土等沿途遇到的东西，边从大蜘蛛背上滑下来，还不等站稳就晕头转向地朝这边冲来。

不幸的是，它一头撞在了我这个可怜的旁观者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