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江湖,一步登云端,一步堕黄泉。
短短几个月,走过寒冬,积雪消融,树梢新声嫩芽时,没了官职的蔡京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一剑穿胸。
几个月内,六分半堂披麻戴孝,狄飞惊独掌大权,成为京城乃至江湖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他借冲喜的借口,与倦闻刀陈不争成婚,十里红妆挥金如土,江湖人人唾骂他不知感恩,该天诛地灭,该粉身碎骨。
可唯有苏梦枕赞叹他,实为大义。
几天前,大相国寺梵音铃铎照常敲响。
那尊巨大卧佛前,黑衣的狄飞惊和红衣的苏梦枕比肩而立,卧佛半睁着眼懒看这芜乱世间,觑眼红尘苦。
苏梦枕看向身边的狄飞惊,人人道他心已变,可只有几个人知道他尝苦,负苦,为的就是这天下清明,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居功至伟。
“大堂主不觉得委屈吗?江湖人人骂你,辱你,说你狼子野心,说你宁为蔡京走狗,枉负天下侠义。”
狄飞惊摇头,他挺直背,眼睛望向石佛的眼。
他说:“种种苦难,皆为此刻。”
此时此刻,王小石已经带着那份千般辛苦来之不易的调令去面圣。
蔡京必死,为江湖,为天下,为苍生。
蔡京的势力在朝廷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当今圣上撕了那份多少血泪才换来的调令,那份能定蔡京死罪的铡刀。
“朕可以罢免蔡京,然朝堂上不乏蔡党门徒,杀一个蔡京,仍会有下一个蔡京,你所谓的证据,根本没用。”
王小石徒然有些悲哀,他把这话原封不动告诉苏梦枕,苏梦枕又原封不动踢给狄飞惊。
翌日,官家清朝纲,蔡京被削去相爷一职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回京。
表面将蔡京调离京城漩涡,剥夺官职权利,看似利民,实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蔡京手下大大小小的官不知多少,这一脉势力树大根深难以清除。
所以蔡京也并不慌张,悠悠坐在轿辇里,听京城人声帆动,熙熙攘攘。
苏梦枕王小石一行人立在驿站二楼,居高盯着那架不菲的华丽轿子,这世间除了皇亲贵胄,便只有蔡京敢坐如此豪潢的坐辇。
“大哥,为什么不让我去杀了蔡京?”
王小石眼里有怒,胸腔里燃着侠气的火,起初他确实是想在蔡京离京时,当街行刺,也好震慑其同党。
不过被苏梦枕拦了下来。
苏梦枕又拐弯抹角将此事告诉狄飞惊。
“三弟,你觉得狄飞惊是个怎样的人?”
王小石是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他打心底里也是认可、敬佩狄飞惊的,于是他不假思索:“狄飞惊是迎风执炬,为众抱薪之人。”
苏梦枕看着蔡京轿辇前出现的银白身影:“若他是杀蔡京之人,江湖误认自会迎刃而解。”
狄飞惊应约出现在蔡京的必经之路上,他一手拿着剑,另一只手握着陈不争的手。
“大人留步,此去不知何日再见,狄某与内子为您备了份大礼。”
狄飞惊当街拦路,眼中不卑不亢。
蔡京的侍卫认得狄飞惊,知道他是蔡京的心腹,于是也不拦,只侧身留了一条路。
蔡京甫一掀开帘子,银寒的剑光便刺入他的胸口,血水汩汩流出。
狄飞惊面无表情,他承担了太多,说过太多违心话,以至于这副面具一时半会也摘不下来。
他只负手,同陈不争飘飘然离去,无人敢拦。
城中守卫犹豫着,他们自是听过蔡京恶名,可蔡京曾是朝廷高官,按律狄飞惊谋杀朝廷命官,该当通缉。
就在守卫不知所措时,苏梦枕和王小石自旁边驿站姗姗而出,他挑眉,故作不解。
“官爷是要寻杀了蔡相的贼人?我和我家三弟方才一直在二楼,可没看清那贼人样貌,这可如何是好。”
王小石也跟着附和:“是啊,我们都没看见。”
为首的人恍然大悟,问身边的人:“你看见是谁杀了相爷吗?”
旁边人点点头,刚欲作答,却被顶头上司狠狠踹了一脚,又像个拨浪鼓似的连连摇头。
“全城搜捕,务必将贼人缉拿归案!”
故此,那把穿胸杀蔡京的剑,成了日后江湖上熠熠生辉的一把剑,人人都将此剑说与不知晓的人听,又起了个极具风头的名字——杀权剑。
神龙杀权,自此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