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混着硝烟缓缓渗入病房,林念在第五台手术结束后终于直起了腰。她摘下沾血的手套,发现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这是连续工作36小时的后遗症。护士长递来半杯凉茶,杯底沉着几片泡发的茶叶,仿佛昨日那粒烧焦的红豆。“林医生,少帅来了。”护士压低声音,“在院长室发火呢,说我们截肢率太高。”林念将凉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渣黏在舌根。她对着破镜子理了理鬓发,突然瞥见镜中映出个挺拔的身影——萧墨珩不知何时已站在病房门口,马靴上的铜扣映着晨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外科处置室内,气氛凝重。“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最佳救治?”萧墨珩用佩刀挑起染血的绷带,刀尖在铁盘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院长额头渗出冷汗,林念却注意到少帅左手始终插在衣袋里,隐约露出银质匣子的轮廓。“伤员伤口感染率67%,”萧墨珩的佩刀突然指向林念,“林医生不该解释?”林念迎上他鹰隼般的目光:“缺磺胺粉,缺酒精,最缺的是不被轰炸的手术室。”她故意用镊子敲了敲空药瓶,“少帅若真关心伤员,不如问问军需处的蛀虫们?”满室死寂中,萧墨珩突然轻笑一声。他掏出那个银匣扔在手术台上,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外栖息的乌鸦。“盘尼西林,”他转身时大氅扫过林念的手背,“明日我要看到感染率降一半。”林念打开银匣,二十支药剂整齐排列,匣底刻着八个蝇头小字:**烬余之物,最堪相思**。她猛地攥紧匣子,金属棱角陷入掌心——这是她三年前写在嫁妆单子上的诗句。
医院食堂里,饭菜的香气弥漫。“听说少帅每月初七都来停尸房?”林念状似无意地挑起话头。正在喝粥的小护士差点打翻碗:“林、林医生怎么知道?”她紧张地环顾四周,“每次都是子时来,就站在最里面那个冰柜前...有次我值夜,听见他喊'阿姊'...”一声尖锐的哨响打断谈话。众人慌乱起身时,林念看见萧墨珩站在操场中央,身后士兵正将十几个木箱搬进药房。他隔着纷乱人群望过来,目光如刀锋刮过她的左肩。
子夜23:55,医院停尸房。林念藏在通风管道里,铁皮的寒气透过单衣刺入骨髓。当时针指向十二点,沉重的木门果然被推开。萧墨珩独自走来,黑色大氅像夜鸦的翅膀扫过水泥地面。他在7号冰柜前停下,指纹摩挲着锈蚀的铭牌。当冰柜被拉开的瞬间,林念险些从管道跌落——里面根本不是尸体,而是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藕荷色嫁衣,上面放着个玻璃瓶,泡着颗已经发白的心脏。“阿姊,”萧墨珩解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你说过医者仁心...”他突然拔枪指向通风口,“那为何对我如此残忍?”枪声震落积灰的瞬间,林念从管道另一侧翻滚而下。她撞开备用门冲进雨夜,却听见身后传来萧墨珩的冷笑:“跑什么?你的手术刀掉了。”暴雨中,她摸向腰间——那把刻着“念”字的手术刀果然不见了。
次日凌晨4:20,女医生宿舍。林念在煤油灯下检查银匣。盘尼西林底部都有极小的针孔,显然被抽取过部分。她用镊子撬开夹层,里面竟是张烧掉一角的照片:十五岁的她站在红豆树下,身旁少年军官的相貌已然焦糊,但胸前的怀表链清晰可见。窗外突然传来三声鸦啼。她推开窗,发现窗台上放着那把丢失的手术刀,刀柄缠着张纸条:“**明日子时,淮安巷27号。带银匣来换你的命。**”字迹晕染处,粘着一粒新鲜的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