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

长平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唐府的飞檐便已刺破乳白的烟霭。

青砖铺就的甬道上凝着露珠，映得碧瓦鎏金愈发璀璨，雕花梁下悬着的铜铃被风拂过，叮咚声混着梧桐叶的簌簌响，在偌大的府宅里织成一片清幽。

最深处的演武场却打破了这份宁静，短兵交接的锐响如裂帛，惊飞了枝头栖着的晨鸟。

演武场中央那棵三百年的老梧桐，枝繁叶茂如华盖，浓荫下，一抹飒爽身影正与白虎纹便服的中年武者对峙。

唐昭岚一身玄色武衣，腰束嵌玉蹀躞带，镂空金冠将长发高束，随着她挥枪的动作，发梢如火焰般跃动。她手中红缨枪杆裹着缠棕，枪尖寒芒闪烁，直刺向对面的唐啸风 —— 枪尖破空时带起疾风，竟将地面的落叶卷得旋起半丈高。

“父亲这招‘白虎探爪’，女儿今日定要破了！”

昭岚喝声清亮，身形陡然旋起，枪影如骤雨般罩向唐啸风面门。唐啸风却不慌不忙，虎头枪横拦胸前，鲛珠缀成的枪穗相撞，发出清脆的玉响。

“铿！铿！铿！” 三记金铁交鸣震得空气发颤，昭岚只觉虎口发麻，枪杆险些脱手，她顺势旋身卸力，足尖点地时在青砖上踏出两个浅坑，随即又挺枪再上。

唐啸风目光如炬，见女儿枪势又起，忽然侧身滑步，枪杆贴着昭岚的枪身一压，借力将她的枪头挑向半空。

“习武最忌心浮气躁！” 他话音未落，手腕猛地一翻，枪杆如长鞭般弹向昭岚后脊。昭岚只觉后背一麻，踉跄着扑跪在地，红缨枪 “当啷” 落在脚边，枪尖扎进砖缝里，还在微微震颤。

“还是输了……” 昭岚拄着枪杆起身，眉头拧成个结，“父亲总说战场凶险，可连家传枪法都不肯教我，我怎知如何应对？”

唐啸风收起枪，伸手拍了拍她肩上的尘土，声音沉了几分：“你以为战场上的枪，是用来比输赢的？当年我率部守雁门关，一夜之间，身边弟兄的枪都成了裹尸的工具 —— 那不是威风，是血。”

他正说着，忽然一拍额头，转身就往内院走：“糟了！忘了你姐姐的花会！”

朱红院门紧闭，门上雕刻的缠枝莲纹还沾着晨露，唐啸风隔着门喊：“昭仪！冷家公子早就在城西牡丹园候着了，快些收拾！”

门内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紧接着檀香木门 “吱呀” 开启，唐昭仪缓步走出。

但见她身着淡粉蹙金宫装，外罩的白纱如流云般垂落，裙摆上绣着的缠枝桃花，随着步态拂过地面时，竟似要沾着露珠绽放。墨发挽成飞天髻，只插一支羊脂玉桃簪，一缕青丝垂在颈侧，衬得肌肤莹白如瓷。

她抬手理了理纱袖，声音柔中带韧：“父亲急什么？既是求娶，多等片刻又何妨？”

“你还不急！” 唐啸风跺了跺脚，“冷家是太傅之后，人家肯屈就，已是咱家的福气。前几个名门公子，哪个不是被你挑三拣四地拒了？”

昭仪却微微垂眸，指尖抚过袖口的金线：“那些纨绔子弟，只会吟风弄月，战时连剑都握不稳，怎配得上唐家女儿？女儿要等的人，得像父亲这般，能执枪守国门，能提笔安天下 —— 若等不到，终身不嫁便是。”

“你这孩子！” 唐啸风正想再劝，忽闻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女孩提着裙摆跑了过来，一身翠烟衫上绣着细碎的兰草，裙摆上的百褶随着跑动如流水般起伏，手里还攥着个刚摘的棠梨果。

“姐姐若不愿去，让灵灵替你去呀！” 她凑到昭仪身边，忽又转向昭岚，眨着灵动的眼睛调侃，“二姐姐陪嫁去正好，学学怎么看女婿，过两年就该你啦！”

“你个小丫头，定是城外那只狌狌教你说的！” 昭岚伸手去挠她痒痒，昭灵笑着躲到母亲淑筠身后。

淑筠身着月白襦裙，鬓边插着支素银簪，气质温婉如江南烟雨，她拉过昭岚的手，轻声道：“你姐姐性子柔，你多护着些，若那冷公子有半分轻慢，便带她回来。”

昭岚看着父母期盼的眼神，又瞥了眼昭仪鬓边垂落的青丝，终是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红缨枪扛在肩上：“放心！有我在，谁敢让大姐不痛快，先尝尝我这拳头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