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正值五月初二,正是牡丹花开之际,满城牡丹开得泼泼洒洒,朱红的 “醉胭脂” 攀着城墙垂落,粉白的 “玉板白” 缀满街头巷陌,连青石板路的缝隙里,都钻出几株紫色的 “魏紫”,风一吹,花瓣簌簌落在行人肩头,混着檐角灯笼的暖光,把整座长平城浸在甜香里。
街面商铺鳞次栉比,绸缎庄的云锦在风里招展,当铺的铜铃叮咚作响,庙会集市上,糖画师傅的勺儿在青石板上游走,转眼便画出只展翅的凤凰;
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草靶,红果裹着晶莹的糖衣,引得孩童追着跑。
忽然,一阵鞭炮炸响,卖艺的队伍踩着鼓点走来 —— 踩高跷的汉子足踏三尺木杆,扮作八仙的模样,腾挪间竟从围观人群头顶掠过;
舞狮的两人披着金毛,狮头一点一摆,衔住彩球时,嘴里竟吐出片牡丹花瓣;更有少林武僧耍着棍,棍风卷起地上的落花,绕着身子转了三圈才缓缓落地,引得满街喝彩声此起彼伏,活像把春天揉进了这场热闹里。
唐昭岚站在巷口,对着铜镜扯了扯身上的浅黄色云烟裙,裙摆逶迤拖地,内衬的素雪绢裙绣着千水纹,走动时竟似有流水在裙间晃动。她素来爱穿男装,此刻被姐姐逼着绾了如意髻,插着支雕花黄玉簪,对着镜中那副 “温婉姑娘” 的模样,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喂,去见未来夫君,怎么脸拉得比马还长?” 昭岚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唐昭仪,故意调侃。
昭仪正拿着蝶舞薄纱团扇扇风,闻言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几分嗔怨:“别胡说!爹非说这冷公子这般那般好,可我连面都没见过,哪来的‘未来夫君’?”
姐妹俩打打闹闹地走上青石桥,桥身雕刻着缠枝莲纹,栏杆上的白玉被游人摸得温润。忽然,一阵甜香顺着风飘来,混着桂花的清冽,勾得人鼻尖发痒。
昭仪眼睛一亮,指着桥下不远处的铺子:“你看!是卖桂花糕的!小时候你总缠着娘买,咱们去尝尝?”
“先等等,冷公子要是来了找不到人怎么办?” 昭岚拉住她。
昭仪却摆了摆手,提着裙摆就往桥下跑:“哪有这么巧?我去去就回,你在桥上等着!” 不等昭岚再说,她的身影已钻进了人群,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昭岚无奈地摇了摇头,扶着白玉栏杆眺望。桥下河水碧波荡漾,岸边的垂柳把枝条垂进水里,惊起几尾红鲤。风里裹着牡丹的甜香,还夹杂着远处戏台的唱腔,正惬意时,却见迎面走来一位男子。
但见他身穿云白烫金绸衣,衣摆上绣着暗纹的墨竹,随风微动时,竟似有竹叶在衣间轻晃;头戴四方巾,巾角缀着颗珍珠,走动时轻轻摇曳;手中握着把折扇,扇柄是羊脂白玉做的,握扇的手白皙修长,竟与玉柄难分彼此。男子眉如墨画,双目炯炯,扫过人群时,自带一股清贵之气,却又不显得倨傲。
昭岚瞥了一眼,心里却哼了一声:瞧着倒是俊朗,怕又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的草包,中看不中用。
那男子却在她面前停下,收起折扇,微微欠身,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敢问这位姑娘,可是唐家昭仪小姐?”
昭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 这人定是没见过姐姐,把自己认成昭仪了。她眼珠一转,故意挺直脊背,扬起下巴,装出高傲的模样:“正是,公子有何贵干?”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立刻持扇躬身行礼:“在下广陵冷陵远之后,冷画尘。久闻唐姑娘才貌双全,今日得见,才知传言不及万一,姑娘真如九天仙子落凡,清雅动人。”
“哟,公子嘴倒是甜。” 昭岚轻嗤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只会说些漂亮话可没用,不知公子还有什么真本事?”
冷画尘微微一笑,折扇轻摇:“在下自幼研习音律,琴笛皆能奏;书画一道,也略通皮毛,平日最爱在窗前临帖,或是对着山水作画。”
“临帖作画?” 昭岚挑眉,语气里满是揶揄,“如今北境不宁,兵荒马乱,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七尺男儿不思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反倒躲在屋里弄这些风雅玩意儿,这就是公子的‘本事’?”
冷画尘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仍保持着礼貌:“姑娘说笑了,保家卫国有将士们在前,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这些笔墨功夫,怕是帮不上忙。”
“若人人都像公子这般想法,都指望‘别人’,那战场上岂不是没人了?” 昭岚往前一步,眼神锐利如枪,“再说,手无缚鸡之力?我看是没胆子去吧!”
“唐小姐!” 冷画尘终于动了气,眉头微蹙,“你若对在下不满,不妨直说,何必如此含沙射影?”
昭岚本就看他不顺眼,此刻见他反驳,更是来了气。她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扯过冷画尘的衣襟,脚下顺势一勾他的脚踝 —— 这是她练了多年的擒拿术,动作快如闪电。冷画尘毫无防备,身子猛地向后一仰,半个身子竟探出了桥栏外!
桥下河水湍急,冷风从下方卷上来,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周围的游人见状,顿时发出一阵惊呼,有人甚至伸手想拉,却都慢了一步。冷画尘低头看着桥下的河水,脸色瞬间发白,握着折扇的手微微发抖,显然是惊得不轻。
“小岚!你干什么!快放手!”
就在这时,唐昭仪的声音急促地传来。她手里提着油纸包,里面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看到这一幕,立刻冲了过来,伸手去掰昭岚的手。
昭岚哼了一声,手腕一收,将冷画尘拽了回来。冷画尘踉跄着站稳,胸口剧烈起伏,他拿起折扇急促地扇着,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脸色却依旧苍白。
昭仪连忙走到冷画尘面前,屈膝行礼,声音里满是歉意:“公子恕罪,我这妹妹平日顽劣,不懂礼数,惊到公子了。”
冷画尘这才抬眼看向昭仪 —— 眼前佳人身着淡粉襦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桂花,手里的油纸包还散发着甜香,鬓边沾了片牡丹花瓣,眼神里满是愧疚,却更显温婉动人。
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涨得通红,连忙躬身回礼:“姑娘莫怪,是在下眼拙,竟误将令妹认成了姑娘,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哈哈哈!” 昭岚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拍了拍冷画尘的肩膀,“冷公子,我爹说你饱读诗书,怎么连人都认不清?我是唐昭岚,这才是我姐姐唐昭仪,你今天要见的人。”
冷画尘闻言,更是羞愧,连耳根都红了,对着昭岚连连致歉:“昭岚姑娘,在下…… 在下实在失礼。”
昭仪抿唇一笑,摇了摇头:“公子不必多礼,是我妹妹玩笑开得大了些。” 她转头瞪了昭岚一眼,眼神里却没什么怒气,反倒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冷画尘定了定神,重新展开折扇,目光落在昭仪身上,语气温柔了几分:“今日恰逢花会,不知昭仪姑娘可否赏脸,与在下一同逛逛?也好让在下略表歉意。”
昭仪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公子盛情,民女应下便是。” 说罢,便跟着冷画尘往花会深处走去 —— 冷画尘走在她身侧,不时为她拂开挡路的花枝,两人低声说着话,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竟似连风都变得温柔了。
“喂!你们俩等等我啊!” 昭岚看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雨在落下
屋檐上溅起水花
哦 心在荡漾
春风微扬
你在街巷
依稀朦胧的模样
心头小鹿撞
碧波轻荡
暮春的雨丝斜斜织落,长平城的青石板路被浸得发亮,檐角垂落的雨珠砸在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如银铃般融进街边孩童哼唱的儿歌里。
唐昭仪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绘着淡粉桃花,伞沿下的流苏随她脚步轻轻晃动。她左手牵着冷画尘的衣袖,右手捏着块刚买的糖糕,笑着递到他唇边:“公子你尝尝,这‘流云糕’是城南张记的招牌,甜而不腻。”
冷画尘依言张口,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背,两人皆是一怔,昭仪耳尖微红,赶紧转头看向街边摊位,“你看那糖画,竟做成了九尾狐的模样,倒有几分青丘的灵气。”
冷画尘望着她笑眼弯弯的模样,眼底满是温柔:“唐姑娘喜欢,我们便买一个。” 两人并肩走在雨巷里,雨声混着笑语,倒比春日风光更显旖旎。
身后的唐昭岚却没这份闲情,她单手托着油纸包,里面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另一只手随意拨弄着伞沿滴落的雨珠,满脸无奈。
她盯着前面两人交握的衣袖,嘴里小声嘀咕:“真是见了鬼了,一向端庄得连笑都要掩唇的姐姐,如今竟拉着个白面书生逛集市,还喂他吃小吃 —— 这冷画尘看着文弱,怕不是个只会风花雪月的草包?” 说着,她狠狠咬了一大口桂花糕,甜腻的香气也压不住心里的别扭。
雨势渐小,暮色漫过长平城的街巷,夜市的灯笼次第亮起,将雨雾染成暖黄。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赤鱬羹哟!用东海赤鱬肉熬的,喝了能安神助眠!”
热气腾腾的羹汤盛在粗瓷碗里,汤色鲜红如珊瑚,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几个孩童提着 “烛龙灯” 跑过,灯身仿烛龙蜿蜒之形,鲛人油燃着的灯芯映得鳞片流光溢彩,连雨丝都染上了暖光。
三人走到西市口,桂花糕的甜香还萦绕在鼻尖,一阵凄厉的哭喊突然刺破喧闹。唐昭仪脚步一顿,蹙眉道:“这声音…… 像是有百姓受难。” 冷画尘也收了笑意,沉声道:“去看看。”
转过街角,眼前的景象让三人脸色骤变 —— 一群身着狼皮甲的西戎壮汉围着一辆囚车,甲胄上的狼毛还沾着雨水,散发着腥气。
囚车内挤满衣衫褴褛的奴隶,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断了腿,一双双眼睛里满是绝望。角落蜷缩着一名孕妇,破布裹身,露出的胳膊瘦得只剩骨头,肚子却异常硕大,她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双手紧紧护着腹部。
为首的西戎头目身材魁梧,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他手持一柄青铜刀,刀身刻着狰狞的饕餮纹,雨水顺着刀刃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 方才许是刚动过手,刀上还沾着血丝。
头目猛地拉开囚车门,粗糙的大手揪住孕妇的头发,将她拖拽下车,孕妇痛得惨叫,却死死护着肚子,裸露的肚皮上,胎儿的胎动清晰可见,鼓起一个个小包。
“都看好了!” 头目扯着嗓子喊,声音粗哑如破锣,“这妇人肚子里怀的是男娃!谁愿出十两银子,这娘俩就归谁!”
围观人群里挤过来几个锦衣公子,摇着折扇,满脸轻佻。“肚子都这么大了,万一买回去当天就生了,岂不是亏了?” 一人用扇柄指着孕妇的肚子,语气戏谑。另一人则眯着眼打量:“你说男娃就是男娃?要是个丫头片子,十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哈哈哈!” 头目狂笑起来,青铜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尖指向孕妇的肚子,“好!今天就让大伙开开眼!我剖开她肚子,当场验货 —— 若是男娃,我分文不取;若是女娃,这妇人的命,就当给大伙助兴!”
“不要!求求你们…… 放过我的孩子!” 孕妇跪倒在地,雨水混着泪水砸在青石板上,她拼命磕头,额头很快渗出血迹。围观人群里有人倒吸冷气,有人别过脸不敢看,却无一人敢上前 —— 西戎与东州素有往来,谁也不愿惹祸上身。
那些纨绔子弟反倒更兴奋,拍着手喊:“剖!快剖!我倒要看看是男是女!”
“住手!”
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唐昭岚猛地拨开人群,玄铁剑 “呛啷” 出鞘,剑尖直指头目,剑身上的雨水被震得飞溅。她一身劲装被雨打湿,贴在身上,却更显身姿挺拔,眼底怒火熊熊:“你这恶徒!光天化日之下残害百姓,视人命如草芥,眼里还有王法吗?”
头目转头见是个年轻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嗤笑出声:“哪来的小丫头片子?也敢管老子的事?这是我们西戎的奴隶,我爱杀便杀,爱剖便剖,轮得到你多嘴?” 说罢,他不再犹豫,青铜刀高高举起,朝着孕妇的肚子劈去。
“小心!” 唐昭仪惊呼出声。
唐昭岚足尖点地,身形如离弦之箭窜出,玄铁剑横拦在孕妇身前,“铛” 的一声巨响,青铜刀与玄铁剑相撞,火星在雨幕中炸开。
头目只觉手臂发麻,虎口剧痛,青铜刀险些脱手,他惊得瞪大眼:“你这丫头…… 倒有几分力气!”
唐昭岚不答话,手腕翻转,剑势陡然变得凌厉,剑尖直逼头目面门。头目慌忙后退,脚下却被积水滑了一下,唐昭岚趁机飞身上前,一脚踹在他膝盖弯,“噗通” 一声,头目重重跪倒在地,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痛得他龇牙咧嘴。
玄铁剑抵住头目咽喉,冰冷的剑刃贴在皮肤上,头目瞬间脸色惨白。唐昭岚声音冷得像冰:“放了囚车里的所有奴隶,再敢踏入长平城半步,我一剑封喉!”
“昭岚姑娘,不可!” 冷画尘突然上前,伸手拉住唐昭岚的衣袖,声音压低,“西戎与东州刚签订盟约,若是杀了他,恐引发两国争端,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
唐昭岚猛地转头,眼中怒火更盛,她甩开冷画尘的手,声音带着颤抖:“冷公子!你没看见这孕妇快撑不住了吗?没听见囚车里奴隶的哭喊吗?这时候还顾念什么盟约?难道百姓的性命,还比不上所谓的两国交情?”
她话音刚落,便见孕妇身子一软,险些晕过去。唐昭岚赶紧转头对唐昭仪道:“大姐,你先带她去医馆,找最好的大夫,费用都由唐家出。这里交给我,放心!”
唐昭仪点头,快步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衫裹在孕妇身上,轻声安抚:“大姐别怕,我们带你去治病,孩子会没事的。” 她搀扶着孕妇,又对围观的百姓道:“有愿意帮忙的乡亲,劳烦打开囚车,将奴隶们带到城南的唐家别院,那里有吃的和住处。”
几个心善的百姓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打开囚车门。西戎头目见奴隶要被救走,眼中闪过狠厉,突然挥刀朝唐昭岚后背砍去。
唐昭岚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玄铁剑一挽,剑花如流星,“铛” 的一声挑飞青铜刀,紧接着剑尖一划,划破头目手臂,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狼皮甲。
“啊!” 头目惨叫一声,哪里还敢恋战,连滚带爬地喊:“撤!快撤!” 手下的西戎壮汉见状,也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逃窜。
围观百姓爆发出欢呼声,奴隶们从囚车里出来,跪倒在地,朝着唐昭岚磕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
唐昭岚收起剑,却没半分喜悦。她望着地上的血迹被雨水冲淡,又看了看远处灯火璀璨的夜市,眉头紧锁 —— 这繁华之下,竟藏着如此血淋淋的罪恶。
夜市的喧嚣随骚乱平息渐归沉寂,长平城的护城河泛着粼粼月光,河畔的沙棠树缀满青白色的花,花瓣被晚风卷着,轻轻落在水面,漾开细小的涟漪。
唐昭岚立在河岸边,玄铁剑斜挎腰间,剑穗上的水珠还未干透,映着月色竟似缀了颗颗碎银。
她望着水中晃动的月影,眉头仍未舒展,声音沉得像浸了夜露:“今日西戎人当众残虐奴隶,我才算真正看清 —— 东州的安稳,不过是九州乱世里的一抹假象。西戎嗜杀,北狄掠地,南风偏安奢靡,若不早日一统九州,百姓永无宁日。”
她猛地转身,眼中燃着决绝的光:“明日我便向爹爹请命,随军出征。我唐昭岚的枪,不能只护着长平城的一隅,更要护天下受苦的百姓!”
冷画尘站在她身侧,青衫被夜风吹得微动,指尖捏着片飘落的沙棠花瓣,闻言轻轻摇头:“昭岚姑娘,你太急于求成了。以暴制暴,终究是饮鸩止渴。如今九州分裂的根源,从不是各族林立,而是殇帝昏聩、阴后乱政,是权贵垄断资源、视民命如草芥。即便靠战争强行统一,若根源未除,他日仍会有新的暴君、新的乱局,百姓依旧难逃苦难。”
“天真!” 唐昭岚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冷公子住在高门大院,读的是圣贤书,吃的是山珍海味,自然不知底层百姓的苦楚!你可知西戎境内,每逢‘狼神祭’,便要将十岁以下的孩童当作祭品,献给野狼族?可知北狄的罴祠前,日日有活人被投入熊穴,只为求那凶兽‘罴’庇佑他们劫掠?”
她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愤怒在夜色里炸开:“你只看得见朝堂上的高屋建瓴,看得见文人笔下的灿烂盛大,却看不见悬崖下堆积的累累白骨,听不见荒野里饿死孩童的哭嚎!你只羡慕诗词里的凄美爱情、贵族自由,却忘了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连一口热饭、一件蔽体的衣裳都求而不得!你口中的名士风流,不过是百姓用血汗供养的空谈 —— 他们饱食终日,只会高谈阔论,却连眼前的罪恶都不敢阻拦!”
唐昭岚的眼眶微微发红,抬手直指远方:“如今北境的穷奇异兽已开始袭城,西戎的狼皮甲兵在边境烧杀抢掠,若不拿起刀枪平定战乱,难道要等异兽踏平所有城池,等天下百姓死绝,再靠你的书唤醒世人吗?”
冷画尘的脸色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急切:“我并非不怜恤百姓!只是战争…… 战争会让更多人流血!我愿穷尽毕生之力著书立说,唤醒权贵良知,推动律法仁政,让天下人皆有饭吃、有衣穿,让九州归心于仁政,而非强权 ——”
“够了!” 唐昭岚厉声打断他,玄铁剑的剑鞘在石板上磕出清脆的响,“等到你的书传遍天下,等到你的变法成功,恐怕九州的百姓早就成了异兽的口粮、乱兵的刀下魂!冷公子,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从今往后,不必再见了!”
说罢,她不再看冷画尘一眼,转身便走。红色劲装的身影在月光下如一道冷箭,很快便消失在沙棠树的阴影里。
月光洒在护城河上,水面的月影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河风卷起地上的花瓣,落在冷画尘的肩头,他望着唐昭岚远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捏碎了掌心的花瓣,神色复杂 —— 有不甘,有委屈,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