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枪法

长平城的深夜静得只剩风吟，唐家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月光浸得泛着冷玉般的光，九曲迷阵的纹路在暗影里蜿蜒，如蛰伏的灵蛇。

阵角的老梧桐上栖着几只青雀，忽然被一阵锐风惊起，扑棱着翅膀掠过夜空，留下几声轻啼。

唐昭岚的红缨枪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枪尖劈开空气时带着呼啸，每一次刺出都精准指向迷阵的生门。

她额角渗着汗珠，贴身的劲装已被汗水浸湿，却丝毫未停 —— 方才与冷画尘的争执仍在心头灼烧，西戎人的残暴、奴隶的哭喊，化作一股劲气，顺着枪杆源源不断地迸发。

“呼 ——” 她猛地旋身，枪尖扫过地面，激起几片碎石，正欲再练，却见演武场边缘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唐啸风身着白色劲装，肩披白虎纹披风，月光落在他鬓边的白发上，添了几分沧桑。他不知站了多久，眼中情绪复杂，似有担忧，又有期许。

“爹。” 唐昭岚收枪而立，气息微喘。

唐啸风缓步走近，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岚儿，你真要执意参军？”

“是！” 唐昭岚单膝跪地，红缨枪拄在身侧，枪穗垂落地面，“女儿知道您担心我，但九州已陷水火 —— 西戎献祭孩童，北狄豢养罴兽，穷奇异兽袭城，百姓连安稳睡一觉都是奢望！我是唐家后人，岂能躲在长平城苟安？求您成全！”

唐啸风却突然转身，披风扫过地面，语气斩钉截铁：“不行！”

“爹！” 唐昭岚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解，“您曾说，唐家儿郎当护国安民，难道女儿是女子，就只能看着百姓受难？”

“我之前不止一次说过，” 唐啸风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自我卸甲归田，我唐家便至此立下祖训 —— 无论任何人，都不得再参与军务！”

“祖训也该应时而变！” 唐昭岚起身，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您看如今百姓苦不堪言，要救他们，就必须统一九州！有朝一日，我定要率领大军，将那些残虐外族、豢养异兽的恶人，杀得片甲不留！”

唐啸风望着女儿眼中的火光，终是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起：“岚儿，爹戎马一生，见过太多血雨腥风 —— 战友死在面前，兄弟背叛，君主猜忌，战场之上，生死只在一瞬。爹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求你平安顺遂，好好活着。”

“可百姓活不了，女儿怎能安心活着？” 唐昭岚迎上父亲的目光，语气坚定如铁，“爹，您教我习武时说，‘枪可护己，亦可护人’。如今九州百姓需要人护，女儿岂能退缩？若您不同意，我便私自参军，哪怕从最底层的伙夫兵做起，也绝不回头！”

唐啸风沉默良久，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忽然抬手，取下旁边枪架上的入云枪 —— 枪身泛着淡青色莹光，杆上雕刻的应龙纹在月光下似有鳞甲微动，仿佛下一刻便要腾空而起。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爹便与你比一场枪。” 他持枪而立，枪尖轻触地面，激起一点火星，“若爹胜了，你永不可再提参军之事；若你胜了，爹不仅不拦你，还会亲笔书信呈给军部，为你谋个正经职位。”

唐昭岚眼中骤然亮起光，忙道：“爹，您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唐啸风颔首，摆出起手式，“出招吧，让爹看看你这些年的真本事。”

唐昭岚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枪，枪尖斜指地面，正是白虎枪法的起手式 “虎踞山林”。

她凝神静气，周身似有劲风环绕，枪身微微震颤，竟将地面的落叶卷得旋起。

“爹，女儿得罪了！” 她喝声未落，身形已如离弦之箭窜出，枪尖直刺唐啸风心口。

“来得好！” 唐啸风眼中闪过赞许，不闪不避，持枪迎上。“铛！” 两枪相撞，金铁交鸣之声震得迷阵的青石都微微颤动，唐昭岚只觉虎口发麻，手臂一阵酸麻，竟被震得后退半步。

唐啸风却不趁势追击，反而持枪展开攻势，“白虎啸天” 一招使出，枪影如猛虎咆哮，带着雷霆之势压向唐昭岚；紧接着 “猛虎下山”“虎跃深潭” 接连使出，枪法行云流水，每一招都逼得唐昭岚只能连连后退，胸口渐渐发闷。

“记住，枪法不是只靠蛮力！” 唐啸风的声音在枪影中传来，见唐昭岚渐露疲态，他忽然收了几分力道，“你看这应龙纹 —— 龙能呼风唤雨，亦能潜藏深渊，刚柔并济才是王道！”

他一边指导，一边放缓攻势，将唐家枪法的精髓一一拆解：如何借风势调整枪路，如何在与异兽对战时避开要害，如何在乱军中寻得生机。唐昭岚渐渐稳住阵脚，回忆着父亲平日的教诲，枪尖忽然变刺为挑，如灵蛇出洞般避开唐啸风的枪杆，直取他肩头。

“好！” 唐啸风眼中笑意更深，侧身避开的同时，枪杆轻轻一缠，竟将唐昭岚的枪身缠住，“再试试‘虎啸九天’，把你所有的劲都使出来！”

月光渐渐西斜，演武场中的枪影愈发迅疾，时而如猛虎下山，时而如应龙摆尾。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第一缕晨光刺破夜空，唐昭岚忽然深吸一口气，周身劲气暴涨，红缨枪在手中旋出一团虚影，枪尖迸发刺眼的青光 —— 正是白虎枪法的最后一式 “虎啸九天”！

枪尖直逼唐啸风面门，唐啸风却突然收枪后退，稳稳站在原地。

“爹？” 唐昭岚收枪而立，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惊喜与疑惑。

唐啸风走上前，将手中的入云枪递到她面前：“这入云枪，是当年爹在雁门关斩杀异兽‘蛊雕’时所得的玄铁所铸，枪身应龙纹能辨凶吉，遇险时会发出神光。从今往后，它便是你的了。”

唐昭岚双手接过入云枪，枪身的温凉透过掌心传来，应龙纹在晨光下仿佛活了过来，鳞片似在微微颤动。她双膝跪地，将枪横在身前，郑重叩首：“女儿定不负爹的期望，定要平定战乱，还九州百姓一个太平！”

晨光洒在她身上，与入云枪的青光交相辉映，将她的身影衬得愈发挺拔。唐啸风望着女儿，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昭岚。”

“爹。”

“记得…… 早点回来。”

唐昭岚抬头，见父亲眼中已泛起红丝，她用力点头，将入云枪握得更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