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莲花坞,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江枫眠端坐主位,眉头紧锁。虞紫鸢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翻腾。江澄站在母亲身侧,手臂上的伤似乎已无大碍,但脸色依旧阴沉。
“温若寒!简直欺人太甚!”虞紫鸢一掌拍在案几上,上好的紫檀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云梦江氏,何曾需要看他岐山温氏的脸色行事?!什么巡察使?分明是来耀武扬威,监视我等的鹰犬!”
“夫人息怒。”江枫眠沉声道,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但眼底深处也凝聚着忧虑,“温氏势大,气焰嚣张已非一日。此次借口水匪之事发难,不过是寻个由头,其意在震慑各家,彰显其霸主地位罢了。”
他目光扫过厅中几位长老和管事,“当务之急,是应对之策。温氏巡察使不日将至,我莲花坞…需早做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怒道,“难道还要大开中门,恭迎那温氏的鹰犬不成?!宗主!我江氏立足云梦数百年,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李长老慎言!”另一位较为持重的长老连忙劝阻,“形势比人强!温氏如今如日中天,连兰陵金氏、清河聂氏都暂避锋芒,我江氏…不可意气用事!当以保全宗族子弟为上!”
厅内顿时争论起来。主战派认为江氏尊严不可辱,当强硬以对;主和派则认为应虚与委蛇,暂避锋芒。
江枫眠听着众人的争论,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议事厅角落那扇敞开的窗户。
窗外,是莲花坞层层叠叠的屋宇。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西角那间最偏僻的陋室方向。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
在这乱局将启的前夜,他心中那个思虑已久的念头,越发清晰起来。
“好了。”江枫眠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争论。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温氏势大,不可力敌,但江氏风骨,亦不可轻辱。巡察使到来,依礼接待便是,但若其行为逾矩,我江氏也自有应对之道。”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然,值此多事之秋,我江氏年轻一代子弟,更需增长见识,开阔眼界,结交同道,方能在未来风浪中有所依仗。闭门造车,绝非长久之计。”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江澄和…那个并未在场的身影上。
“我意已决。”江枫眠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宗主威严,“下月初,由我亲自带领一批适龄子弟,前往姑苏蓝氏听学。江澄、江厌离…以及…”
他微微停顿,在虞紫鸢骤然变得锐利和不悦的目光注视下,清晰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二房的江玉燕、江玉郎,一同前往。”
“什么?!”虞紫鸢猛地站起身,声音尖利刺耳,“枫眠!你疯了?!带江澄和厌离去也就罢了!带那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去做什么?!丢我江家的脸吗?!” 她完全无法理解丈夫的决定。
江澄也皱紧了眉头,眼中充满了不解和排斥。带魏无羡去他还能理解,带二房那两个?凭什么?
江枫眠面对妻子的怒火,神色依旧平静:“玉燕、玉郎,亦是江氏血脉。他们父母早亡,家道中落,更需机会融入世家,增长见识。姑苏蓝氏乃礼仪之邦,学风严谨,正是修身养性、开阔眼界之地。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虞紫鸢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知道在宗族大事上,江枫眠一旦决定,难以更改。她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拂袖而去!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长老和管事们面面相觑,对宗主这突如其来的、包含二房的决定感到惊愕,却无人敢质疑。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快传开。
当福伯将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带回陋室时,江玉燕正对着油灯,仔细擦拭着一柄从阿忠“私货”中挑选出来的、淬了剧毒的袖箭。幽蓝的箭镞在灯火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她听完福伯的汇报,擦拭箭镞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姑苏蓝氏…听学…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跳跃的灯火。深潭般的眸子里,映着冰冷的火焰,也映着窗外那山雨欲来的沉沉夜色。
机会。
一个跳出莲花坞这方泥潭,搅动更大风云的机会。
终于来了。
她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
如同淬毒的箭镞,终于锁定了更广阔的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