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青云20

"仙君就尝一口嘛～"

妲己捏着块桂花糕凑到纪伯宰唇边，眼波流转。

纪伯宰不动声色地往后倾身，

"不必。"

妲己悻悻地缩回手，将糕点放回碟里，整个人像被霜打过的花儿般蔫在绣墩上。

素手托着香腮，哀怨地望着窗外。

纪伯宰看到这一幕手指微微收紧。

这两个月来，荀婆婆每日按时送来汤药，妲己的气色日渐红润。

"若是无聊..."他合上书卷，"可以去园中喂喂锦鲤。"

妲己抬头看向他，眸子里盛满碎星，

"仙君也一同前去吗？"

纪伯宰拒绝的话已到唇边，却在触及她璀璨目光时悄然消融。

他垂眸瞥过她无意识攥紧的纤指，喉结微动，

"......好。"

"仙君最好啦~"

她雀跃着握住他的手掌，纪伯宰轻咳一声偏过头。

妲己立即松开手，故作懵懂地眨着眼，指尖却勾着他袖口，

"走吧。"

待他举步欲行，她又悄悄攥住那片广袖，仰起的脸庞绽开得逞的甜笑，

"嘿嘿。"

荀婆婆看着那两个身影穿过门口。

女子蹦跳着拽住男子衣袖，男子看似不耐，但每一步却都配合着她。

妲己拈起鱼食轻洒，池面顿时漾开涟漪。

锦鲤争相跃动，其中一尾玄鳞赤瞳的尤为显眼，总能在纷乱中精准衔走她丢出的鱼食。

"噗嗤——"她笑指向那尾玄鲤，"你瞧，这条像不像仙君？"

纪伯宰闻言挑眉，却见她已经侧过脸去，假装专注地逗弄其他锦鲤。

微风拂起她鬓边碎发，露出微微泛红的耳尖。

他俯身拾起颗卵石，指尖轻弹。

石子掠过水面，恰在池中漾出圈圈涟漪。

那鱼竟通人性地甩尾，溅起的水珠正落在妲己袖间。

水珠在她袖口洇开深色痕迹，妲己尾音糯软："仙君真坏～"

纪伯宰眼底笑意未散，将掌中鱼食尽数撒入池中。

锦鲤争食掀起的粼粼波光，映在他难得温和的侧颜上。

妲己提着裙摆在他身旁蹲下，学着他的样子往水里投喂。

两人的倒影在涟漪中轻轻相触，她忽然轻声唤道，

"仙君。"

"嗯？"

这声回应自然得让两人都微微一怔。

要知道两个月前，便是她唤上十声也难得他抬眼。

如今这般转变，连池中游鱼都惊得沉入水底。

妲己趁机又凑近几分，发间馨香拂过他的鼻尖，

"荀婆婆说，西苑的昙花今夜要开了。"

她伸出小指勾住他衣袖一角，怯生生的模样，

"仙君陪我去看，可好？"

纪伯宰没回她，她索性勾着那衣袖左右轻扯，

"仙君就陪我去看嘛～好不好嘛？这可是人家一生一次的请求~"

纪伯宰瞥向池面："鱼都被你吓跑了。"

妲己委屈地扁嘴，指尖刚要松开，却听见头顶传来应答，

"好。"

她惊喜抬眸，正撞进他映着天光的眼底。

那只松开的手转而抓住他的手腕，

"那说定了！今夜子时，西苑昙花架下……"

她凑近他耳畔，呼吸拂过他颈侧，

"不见不散。"

说罢便提起裙摆跑开，纪伯宰望着她翩跹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抚过尚存余温的耳廓。

子时。

月色如练。

妲己提着裙摆赶到西苑时，只见昙花将绽，却不见那人身影。

她坐在石阶上，指尖揪着裙角的绣花，小声嘟囔，

"坏人..."

"说话不算数..."

"早知道就..."

"在骂谁？"

嗓音自头顶传来。

妲己抬头，只见纪伯宰斜坐飞檐，手中还拎着个酒壶。

"仙君～"

她立即展颜，眼角眉梢都漾开甜笑，方才那点委屈瞬间化作娇嗔，

"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翩然落下，身上带着一阵酒香。

指尖掠过她发间将落的珠花，

"等很久？"

"不久不久。"

她仰头望他，瞳仁里盛着漫天星光，"只要仙君来，等再久都值得。"

昙花在此时绽放，幽香浮动中，他将酒壶递到她唇边，

"尝尝？"

妲己眼波流转，浅笑婉拒，

"仙君好意，奴家心领了，就不喝了。"

谁知这酒里是不是有毒。

妲己凝望着在月下盛放的昙花，眸中映着莹白的花影："真美啊..."

纪伯宰的视线从花瓣移向她被月色柔化的侧颜，声音低沉："确实...很美。"

她转头望向他，眼中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清澈："仙君。"

"嗯？"

夜风拂过，昙花的幽香愈发浓郁。

她轻轻开口："仙君有喜欢的人吗？"

纪伯宰执壶的手微微一顿，

"有。"

"那...我认识吗？"

他将酒壶轻放在石阶上，

"不认识。"

妲己指尖捻着凋落的昙花瓣，声音轻得像梦呓，

"能让仙君倾心之人，一定是极优秀的。"

妲己捏住团团的嘴，面上依旧一副失落又强撑笑意的模样，

"那...我往后有机会见见这位仙子吗？"

纪伯宰周身气息变得沉寂。

他久久未语，妲己便也安静相伴，只余昙花在夜色中无声绽放。

直到月过中天，他才开口，

"她已身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酒壶，"我多想再见她一面。"

"倾慕数年，她却始终视我如幼弟。"

他仰头饮尽残酒，嗓音沙哑，"但无妨，我..."

话音戛然而止，他忽觉肩头一沉。

侧首看去，身边的少女不知何时已安然入梦，脸颊轻轻靠在他肩上，呼吸匀长。

月光描摹着她恬静的睡颜，纪伯宰眼底冰霜渐融，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温柔弧度。

他小心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些，外袍轻柔覆在她身上。

"说要赏花，自己却先入了梦乡。"

昙花在月下渐次凋零，他指尖凝起仙力，将睡熟的妲己托起。

夜风拂过她微乱的发丝，轻扫在他颈间。

他将她安置在榻上，拂开她额前碎发时，指尖在她眉心上停留片刻。

正要起身离去，衣袖却被她无意识地攥住。

睡梦中的妲己轻声呓语，

"崽崽……"

纪伯宰身形微顿，他缓缓回身，目光紧紧锁住榻上熟睡的身影。

"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