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

\[正文内容\]

易七安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公交车隧道里的黑暗像一层厚重的茧，将她包裹。她的手指深深掐进座椅扶手，指节泛白，仿佛要将这层塑料撕裂。耳机里传来女人——不，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人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他是你父亲，生物学意义上的。”

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插进她的心脏。

易七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U盘的数据还在她脑中不断重组、翻涌。那些画面像是从她记忆深处挖出来的碎片，拼凑出一个她从未想过会存在的过去。

她看到自己三岁，坐在地毯上拼图，男人蹲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支发光的笔，轻轻点在她额头，笑着说：“拼完这幅图，爸爸带你去动物园。”

她看到五岁生日，男人亲手为她切蛋糕，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她看到自己发烧时，男人守在床边，整夜未眠，握着她的手，一遍遍轻声哄她睡。

可这些记忆，为什么她从前从来没见过？

“他……他不是死了吗？”她声音沙哑。

耳机里沉默了几秒，女人回答：“他没死。他只是藏了起来。”

易七安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

她突然想起江辰临死前说的那句话：“错在……你根本逃不掉。”

原来如此。

她不是逃不掉，而是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回来面对这一切。

“为什么？”她问，声音很轻，“为什么要制造我？”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像是她在深呼吸。

“因为他想创造一个能终结‘黑曜’的人。”她说，“一个拥有最强大脑、最稳定神经网络、最完美基因的个体。那就是你。”

“我不是人。”易七安低声说，“我是实验品。”

“你不是。”女人的语气忽然变得坚定，“你是我们的孩子。不管你是不是被编辑过基因，不管你体内有没有纳米机器人，你都是我们爱的女儿。”

易七安冷笑了一声：“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相信吗？”

女人沉默了。

易七安抬头看向车窗外，隧道尽头的光一点点靠近。她看着自己的倒影映在玻璃上，眼神空洞得可怕。

“你们把我当成武器。”她说，“从我出生那天起，我就只是一个计划，一个工具。”

“不是的。”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爱你，真的爱你。可是……你也必须明白，这个世界不会给我们选择的机会。”

“所以你们就选择了我。”

“我们别无选择。”

易七安闭上眼，太阳穴剧烈跳动。数据还在继续涌入她的大脑，越来越多的画面浮现出来——男人站在实验室里，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神情专注；男人在手术台上操作，而躺在那里的是年幼的她；男人在雪地里奔跑，怀里抱着昏迷的她，身后是追兵的脚步声。

“他现在在哪？”她问。

“我不知道。”女人说，“但我知道他在找你。而且……他已经找到了重启SY-07的方法。”

“什么意思？”

“他要重新开始实验。”女人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制造第二个你。”

易七安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猛地扯下耳机，扔在一边。

车厢里安静得可怕。

陈远从前面转过身来，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知道多少？”她问他。

陈远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我知道你是SY-07计划的产物。我知道你的大脑结构特殊，可以读取U盘里的信息。我也知道……那个男人是你亲生父亲。”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陈远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你不阻止他，他会毁掉整个世界。”

易七安的手指慢慢松开扶手，掌心已经留下深深的指甲印。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静脉，皮肤下隐约能看到蓝色的微光流动。那是纳米机器人的信号。

“我到底是什么？”她喃喃道。

陈远没有回答。

公交车驶出隧道，阳光照进来。易七安眯起眼，看到前方路口亮起红灯，一辆黑色轿车正在等信号。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已经找到重启SY-07的方法……那他为什么会放任她活到现在？

除非……

他想让她亲眼看着一切发生。

“停车。”她突然说。

陈远皱眉：“什么？”

“停车！”她猛地站起身，冲到驾驶座旁，一把抓住方向盘，“快停！”

司机被吓了一跳，猛踩刹车。车子在路口前急刹，后面的车辆发出刺耳的鸣笛声。

“你疯了？”司机怒吼。

易七安没理他，直接打开车门跳下去。

陈远紧随其后。

两人站在路口，看着对面那辆黑色轿车。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脸。

是男人。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风衣，头发略微花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就像她记忆中那样慈祥。

“你好，七安。”他说，“我等你很久了。”

易七安站在原地，脚下一寸寸陷入地面。她感觉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开始躁动不安，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