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

萧景琰踏入养心殿，他的目光与梅长苏交汇，却又迅速移开。他恭敬地行礼：“儿臣奉旨前来，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梁帝坐在龙椅之上，神色莫测，摆了摆手道：“不急，还有一个人。”

不多时，夏江迈着步子走了进来，他虽已落魄，可眼中仍透着狠厉与不甘，伏地行礼：“老臣夏江，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

萧景琰看到夏江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质问道：“父皇，这个逆臣怎么会在宫里？”

梁帝神色平静，缓缓说道：“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夏江，说吧。”

夏江抬起头，目光如刀般射向梅长苏，恶狠狠地说：“陛下，老臣有罪，不愿辩解，但是此人负罪更重，老臣不愿陛下受此蒙蔽。”

梁帝微微皱眉，问道：“你说的此人究竟是何人呢？”

夏江猛地抬头，直指梅长苏：“此人乃赤焰余孽林殊！十二年前梅岭雪崩，他侥幸逃生，如今改头换面回来复仇！”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梅长苏却轻笑一声：“夏首尊编故事的本事，倒是比查案强得多。”

与此同时，东宫那边，列战英神色匆匆拜见如兰，急切地说：“太子妃，请去贵妃娘娘宫中，午时送你们出宫。”同时，下令将东宫府兵和巡防营各部人数点清，等候命令。宫外，霓凰郡主和蒙挚也都严阵以待，准备随时动手。

养心殿内，梁帝看向萧景琰，问道：“你对夏江说的，有什么看法？”

萧景琰挺直了腰杆，毫不迟疑地回道：“父皇，你是看着林殊从小长大的，难道会不认识他吗？”

梁帝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缓缓说道：“太子可知火寒之毒？焚身烈焰，蚀骨之寒，加上梅岭特有的血蚧虫，中此毒者面目全非，纵是至亲也难辨认。”

萧景琰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动摇：“荒谬，儿臣不信。”

夏江见状，继续说道：“陛下，江左梅郎入京后，哪一桩事不是靖王受益？从无宠郡王到东宫之主，废太子与誉王两败俱伤，难道都是巧合？”

梅长苏目光一凛，打断他的话，质问道：“巧合？誉王难道是我逼着他举兵造反的吗？前太子和誉王的事，陛下最清楚，誉王起兵九安山，陛下被围困猎宫时，是何人拼死来解围，又是何人归还兵符，并护送陛下回京，如今夏江这个谋逆的主谋，拿着本古书，就在这里无凭无据地指责太子，难道陛下就不怕在九安山屈死的冤魂们会心寒吗？”

夏江脸色一沉，冷哼道：“陛下，老臣已逃出天牢，若不是心系陛下，为什么要自投罗网，断了自己的后路呢？”

梁帝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夏江说的有点道理。既然已经逃脱了，又何必为子虚乌有的事赌上自己的性命啊。”

夏江见梁帝似乎有所动摇，心中一喜，连忙说道：“陛下圣明。火寒之毒会致脉象奇变，陛下只需传太医诊脉，便可辨明真假！”

梅长苏心中明白，这场对峙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林殊。”顿了顿，他又抬眼直视梁帝，目光坚定：“我说我是林殊，陛下就真的信了吗？如果陛下想让太医来为我诊断，招来便是，只不过无论结果如何都没有意义。”

梁帝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没有意义？”

梅长苏神色从容，条理清晰地分析道：“陛下细想，如果我的脉象真的不一，那我就是林殊吗？反之，如果我的脉象并无异常，就能确认我不是林殊吗？都是空口无凭，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说来说去，不过是夏首尊求生、陛下求安的执念罢了。”

夏江一听，急得跳脚，大声反驳道：“他这是巧言善辩，古书有记载，并非老臣胡言乱语。”

梅长苏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照你所说林殊回来一心复仇，既然如此，九安山之乱时，我为何要拼死护陛下周全？若要复仇，当时按兵不动坐等誉王弑君，岂非更省事？这不是最简单的做法吗？”

梁帝的喉结滚动着：“朕只是想查明真相。”

萧景琰毫不退缩，继续追问：“怎么查？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就凭几条记载，一丝脉象，无评无据，永远不能证实，又永远不能推翻，夏江现在所做的，无非就是在临死前想在父皇的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罢了。”

梅长苏微微颔首，轻声说道：“看来夏首尊对陛下，真是非常了解。”

梁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显然他的内心也在激烈地挣扎着。

夏江却依旧不死心，大声喊道：“此人绝对就是逆贼林殊，老臣愿以性命担保！”

萧景琰冷冷地看着他，不屑地说：“你的性命，你以为你逃出了天牢，就保住了性命吗？”

梅长苏也添了一把火，说道：“陛下，我已经承认我是林殊，就当我是林殊处置吧，以免伤了父子感情，乱了朝局，受益的可只是夏江一人，哦，对了，要不要依从宫里贤妃娘娘的意思，把献王从献州接回来？”

梁帝听了这话，顿时怒气冲天，拍案而起：“三番五次兴风作浪，实在可恶！”

梁帝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这逆贼就交给太子处置吧，”

“夏江之罪自有律法裁决，还是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处置吧。”

“就依太子。”

夏江见势不妙，突然目露凶光，想要冲过去杀了林殊，被殿中侍卫拿下，嘴里还喊着：“陛下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把夏江带下去！”梁帝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刻上前，将夏江拖了下去。

梁帝望了望梅长苏，对萧景琰说，“今日还没给母妃请安吧？你先去吧。”

萧景琰担心梅长苏，不愿离去，说道：“父皇，今日之事，本是夏江与我的恩怨，却无意牵连到苏先生，自然是应该由我送先生出宫去，我想母妃那边是不会介意的。”

梁帝却脸色一沉，说道：“今日无端牵连了苏先生，让你受了惊吓，为此朕很是过意不去，略备了薄酒给苏先生压压惊，放心，一会儿朕会派人送苏先生出宫的，忙你的事去吧。”

萧景琰却仍不肯离去。

梁帝怒斥，“朕自会安排人送他出宫，不用你操心。你如今是东宫储君，行事须得稳重周全，莫再像从前那般任性胡为，做事不知轻重分寸。”

这时，高湛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望了萧景琰一眼，说道：“陛下，酒已经备好了。”说罢，示意梅长苏拿右边的。

萧景琰想着高湛的眼神，质问道，“父皇，这酒，是什么意思？”

梁帝语塞。

梅长苏却心中明了，平静地说：“我明白陛下的意思。宁可错杀，不能放过，陛下想让我死在宫里，以免后患无穷。”

萧景琰抓住机会，说道：“父皇立儿臣为储君、委以朝政时，儿臣以为已得您信任。却不想区区的逆臣几句谗言，便让父皇生疑。今日事端本是儿臣与夏江的恩怨，苏先生无辜牵连。若父皇心中难安，尽可处置儿臣，莫将猜忌加诸旁人。”

梁帝看着萧景琰，又气又无奈，问道：“就为了他，你要跟我作对？”

萧景琰挺直了脊梁，坚定地说：“儿臣只是素来如此行事，不愿他人替我受过。”说完拿起梅长苏那杯酒，就要喝下。

梁帝急着阻止:“景琰！”

萧景琰说，“儿臣死后，请父皇善待母妃和太子妃。”决然地举起酒杯…

梁帝伸手将酒杯打落。

“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