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萧景琰负手而立,登基半年有余,朝局已渐趋平稳,但今日他要做一件重要的事。
“陛下,新军名册已整理完毕。”兵部尚书双手呈上厚厚的册子。
萧景琰接过,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摩挲。“即日起,新军赐名长林。”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满朝文武为之一震。
言阙站在文官首位,闻言抬头,正对上萧景琰深邃的目光。两人心照不宣——长林二字,是对赤焰军忠魂的传承。
“长林军将驻守北境,护卫大梁安宁。”萧景琰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朕希望这支军队能继承赤焰军的风骨,成为大梁新的长城。”
退朝后,萧景琰径直去了乾清宫。远远地,就听见如兰清脆的笑声。转过回廊,只见她正与几位女官在庭院中商议着什么,阳光透过新绿的树叶,在她月白色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陛下。”如兰看见他,眉眼弯弯地行礼。
萧景琰扶起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图纸上:“女学堂的事筹备得如何了?”
“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城东的旧书院,改建后,可容百人同时进学。”如兰兴奋地展开图纸,“分成经史、女红、医药三个学堂,不限出身,只要愿意学的女子都可以来。经史堂请了谢大学士的夫人主讲,医药院由太医院女官执教...”
萧景琰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不由微笑:“朕为你题个匾额如何?”
“好呀!”如兰惊喜地抬头,“正愁不知取什么名呢?”
“就叫漱玉堂吧。”萧景琰执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这三个遒劲的大字,“玉藏山中,草木皆润。愿她们都能磨出光华。”
三日后漱玉堂开课,城东街巷熙熙攘攘。卖豆腐的妇人拉着扎羊角辫的女儿挤在人群中,缝补匠的盲眼闺女由邻居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跨进朱门。穿粗布衣裳的姑娘们摸着雕花窗棂,眼里满是惊喜。
与此同时,几辆青帷马车停在门前,朝中官员之女们走下马车,头上珠钗闪烁。她们捧着书本,与平民姑娘们一同走进经史堂,彼此好奇地打量着,空气中满是期待与兴奋。如兰站在廊下,看着她们,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盛家学堂偷藏点心的时光。
元时半岁,大娘子带着三个女儿进宫了,如兰早早就在乾清宫等候,远远看见母亲的身影,眼眶不由发热。
“母亲!”她快步迎上去,扶住正要行礼的大娘子。
大娘子拍了拍她的手,上下打量:“瘦了。”简单两个字,却让如兰鼻头一酸。
“五妹妹。”华兰笑着上前,身后跟着墨兰和明兰。如兰看着三位姐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殿内,元时正被乳母抱着玩耍。大娘子一见就喜欢得不得了:“哎呦,这孩子真精神!”她接过元时,慈爱地逗弄着,“瞧瞧这眼睛,跟陛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华兰从袖中一把纯金的小锁,上面刻着"福寿安康"四个字。“这是我特意去大相国寺求的长命锁,请方丈开过光的。”
如兰接过,感动道:“大姐姐费心了。”她转头吩咐立在一弯的喜鹊,“去御膳房端些冰镇绿豆汤来,再另外取一份常温的,明兰有孕,吃不得冰的。再拿些新做的水晶糕,母亲喜欢甜的。”喜鹊应声离去。
墨兰则捧出个紫檀木匣,里头是套羊脂玉的抓周小件:“这玉印刻着江山,玉书刻着论语,玉算盘粒粒通透,咱们太子殿下将来定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我这礼物可比不上大姐姐四姐姐的贵重。”明兰笑着拿出一个绣工精美的香囊,四个月的身孕让她更显温婉,“里面装着安神的药材,是我亲手绣的。”
如兰一一谢过。目光在她们脸上转了圈:“家里都还好吧?你们都好吗?”
“好着呢!”王大娘子忙接口,“你大嫂嫂又有了,长枫外放,被派去西北了。墨兰也要跟着郁哥去扬州了。”
“扬州?”如兰眼睛一亮,“那不是,母亲总念叨想去的吗?”
墨兰已握住她的手:“正是,母亲随我们一起去,母亲说了,等在扬州吃够了早茶,就去西北看三哥哥,听说那边草原六月开金莲花,比御花园的牡丹还盛呢。”
明兰笑道:“母亲这是要把大江南北的美景都看遍了。等我这孩子冬天生下来,定要让他听外祖母讲六月扬州的荷、西北草原的风。”
王大娘子看着膝下环绕的女儿们,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如今你们一个个都过得好,海氏有了身孕,长枫也得了历练的机会,我这当娘的心里头啊,算是落了地。往后就想着各处走走。”
如兰替母亲理了理鬓边的绢花,指尖触到那抹熟悉的栀子香:“母亲尽管去逛,路上多带些随从,到了地方就写封信来,也好让我放心。”
此时喜鹊端着托盘进来,青瓷碗里的绿豆汤冒着丝丝凉气,另有一碗温汤搁在明兰手边。
华兰递给大娘子一碗,忽然轻叹:“还记得当年你们,为了争一碗绿豆沙都要拌嘴,哪想今日能在宫里,同享这御膳房的手艺。”
墨兰用银匙轻轻搅着汤,笑着说:“等到了扬州后,定给你们寄最地道的盐水鸭,再寻些瘦西湖的雨前龙井,母亲说了,要在扬州的画舫上吃早茶,说那才叫日子呢。”
明兰端起常温绿豆汤,小口啜饮着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草原呢,只在画本上瞧过,想着骑着马在草原上跑,风吹着头发,一定很痛快的,以后,定要去看看。”
如兰眼中也泛起向往的光芒:“母亲可要替女儿好好探探路。瘦西湖的二十四桥、小秦淮的夜市,还有那些藏在巷子里的老茶馆,等元时大些,定要带他去看看。”
大娘子拍着女儿的手朗声笑道:“放心!娘每到一个好去处,都记下来。”她环顾四周,忽然感慨,“如今这日子才叫痛快!若放在从前...”
“可不是?”华兰接过话,“从前在后宅,整日不是防着小妾作妖,就是算计月例银子。”她抿嘴一笑,“如今我正打算送庄姐儿去漱玉堂,多学些本事总是好的。”
明兰轻抚孕肚,温婉一笑:“顾二哥也把蓉姐儿送去了。”她顿了顿,“他要娶嫣然姐姐。”
“什么?”如兰手中的团扇一顿,“他们怎么...”
大娘子摇摇头,从盘里拿起冰荔枝,边剥边说:“顾二那孩子打了胜仗,回来就与顾家分了府,说再也不受那窝囊气。”她叹了口气,“顾侯实在不像话,娶了白氏却不好好对待,只盯着人家的嫁妆,让人难产而亡。顾二也算看开了,分府单过后,头一件事就是托人向嫣然提亲,那孩子从小就懂事,嫁过去定能管家。”
殿内一时静默。大娘子又叹:“唉,这缘分啊,真是天定的。齐小公爷后来娶了申氏,谁知那孩子福薄,难产去了,只留下个孩子。”她忽然意识到失言,忙住了口。
明兰垂眸,眼前浮现那个在盛家书塾执卷而立的清俊身影。她只轻声道了句:“都是命数。”
如兰忙岔开话题,转向墨兰笑道:“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三哥哥和四姐姐什么时候动身呢?行李都收拾妥当了吗?西北那边风沙大,要三哥哥多带些润肤的膏子。我宫里还有些南边进贡的杏仁蜜,回头让喜鹊包了送去。”
大娘子正逗着元时玩,“枫哥儿后天走,他陪你三嫂回列家,去看看她父母了,也不知这一去啥时候能回来。”
墨兰正挑着荔枝,闻言笑道:“我们也是后天走,你四姐夫特意雇了艘大船,连我的花架子琴都装下了。”她凑近如兰耳边,“三嫂嫂前儿还念叨,说这辈子总算能出趟远门瞧瞧世面,乐得夜里都在收拾包袱呢。”
众人围坐絮絮叨叨间,时辰已近酉时。如兰见喜鹊捧着描金漆盒进来,便亲手揭开盖子,里面是六只细瓷小罐:“这是太医院新制的避瘟散,用苍术、艾草配了冰片,能防风寒咳嗽。母亲带回去分,路途遥远,带着也稳妥。”
王大娘子接药时,忽然攥紧了女儿的手:“你自个在宫里,凡事多上心。受了委屈就给母亲写信,或者去找你二哥哥,他在陛下跟前,能说上话。”
“母亲!”如兰反握住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如今宫里,除了陛下,就数女儿最大。前个尚宫局的女官不敬,我还罚她抄了十遍佛经呢。谁敢欺负我,不要命了!”
“你这泼猴!”大娘子破涕为笑,指尖轻点女儿额头,“当了娘还这般淘气。”
如兰依依不舍地送走母亲和姐妹,回到寝殿时,萧景琰正抱着元时坐在窗边,轻声哼着什么。如兰走过去,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声说:“今天真好,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萧景琰低头,腾出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膀,声音温柔:“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有我,有元时,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