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琅琊山,草木葱茏,山风微凉。萧景琰难得抽出闲暇,带着如兰和两个孩子上山小住。
元时快三岁了,头一次见到这样连绵起伏的山峦,兴奋得不得了,小小的身影在山道上跑来跑去,像只撒欢的小兽。一个不留神,他踩到湿泥,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沾了满身的泥渍。他也不哭,反而咯咯笑着爬起来,扑进萧景琰怀里,故意把泥巴蹭在父亲的衣袍上。萧景琰也不恼,顺势将他举高,朗声笑道:“走,父皇,带你去看最高的地方!”
父子二人一路攀上峰顶,山风猎猎,吹动衣袂。萧景琰将元时抱在臂弯,指着远处层叠的山峦道:“你看,这天下之大,皆在脚下。”元时似懂非懂,却也跟着兴奋地挥舞小手,学着父亲的样子指点江山。
山腰的凉亭里,七个月大的元欢正揪着林晏的袖子咿咿呀呀。林晏竟也一本正经地咿呀回应,两个小娃娃你来我往,逗得如兰和霓凰笑弯了腰。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霓凰擦了擦笑出的眼泪。
如兰摇摇头,眼里盛满温柔的笑意:“谁知道呢,怕是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她如今二十岁了,三年前嫁入东宫时还带着少女的稚气,如今眉宇间已添了为人母的温婉。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如初,笑起来时,眼波盈盈,仿佛盛着星光。萧景琰待她极好,从不在她面前端皇帝的架子,反倒时常陪她做些孩子气的趣事,让她始终保持着那份天真烂漫。
午后,趁着两个孩子都睡下了,萧景琰牵着如兰漫步林间。山间的风带着草木清香,如兰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树梢间漏下的阳光,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萧景琰会意一笑,揽住她的腰肢纵身而起。如兰的惊呼还卡在喉咙里,人已经随着夫君腾空而起。山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她鬓边的碎发。恍惚间,她想起几年前在宁国府的那一日,刀光剑影中,是他将她救出。那时他还是端方持重的靖王,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成为她的夫君,带着她在云端翱翔?
傍晚,众人聚在一处用膳。萧景琰兴致颇高,非要拉着梅长苏小酌一杯。蔺晨见状,笑眯眯地摸出珍藏的好酒,几人推杯换盏,不多时便酒至半酣。
如兰和霓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难得放松的模样,相视一笑,也不阻拦,只低声说着些闺中闲话。
飞流这些年他长高了不少,可心性依旧如孩童般纯粹。蔺晨寻了很多方法但都收效甚微,最后倒是梅长苏先想开了,“就让他永远做个快乐的孩子也好。”
飞流如今也有了做哥哥的模样,和庭生带着元时、林晏和元欢玩耍。元时最喜欢黏着飞流,扯着他的袖子要学轻功,飞流便当真拎着他轻轻一跃,惹得小家伙兴奋得直叫。庭生则稳重许多,小心地护着元欢和林晏,生怕他们磕着碰着。
晨光熹微时,如兰就醒了。她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推开雕花木窗,山间的雾气立刻涌了进来,带着松针和晨露的清冽气息。
“娘娘,小公主醒了。”乳母抱着元欢轻声禀报。七个月大的婴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见如兰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抱。如兰接过孩子,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我们元欢今日怎么醒得这样早?”
山居的日子总是从这样的清晨开始。如兰抱着元欢在回廊下踱步,看着厨娘轻手轻脚地准备早膳。特意熬了山菌粥,用的是昨夜刚采的鲜蘑,香气飘得满院子都是。
“母后!”元时揉着眼睛从厢房跑出来,发髻还歪着,像只炸毛的小猫。如兰笑着蹲下身,单手替他整理衣襟:“慢些跑,仔细摔着。”
萧景琰是被院里的笑闹声唤醒的。他披衣起身,靠在门框上看妻儿嬉戏。如兰正教元时认廊下挂着的鸟笼里那只画眉,元欢在她怀里咿咿呀呀地应和。晨光透过树影斑驳地落在他们身上,这一幕让萧景琰心头柔软得发疼。
“夫君醒了?”如兰回头看见他,眉眼弯成月牙。元时已经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父皇父皇,今日带我去溪边抓鱼好不好?”
早膳是在庭院里的石桌上用的。山里的食材新鲜,清炒的野菜碧绿如玉,刚出锅的炊饼冒着热气,配上一碗熬得浓稠的菌菇粥,连平日胃口不大的梅长苏都多用了一碗。
“苏哥哥,吃这个。”飞流突然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捧着几个野果,献宝似的递给梅长苏。蔺晨摇着扇子打趣:“小没良心的,怎么不给我?”飞流冲他做个鬼脸,又蹿上树不见了。
饭后,萧景琰当真带着元时去溪边捉鱼。如兰抱着元欢坐在溪边的大石上看着,不时发出轻笑。堂堂一国之君,此刻卷着裤腿站在及膝的溪水里,手把手教儿子如何用渔网。元时学得认真,小脸绷得紧紧的,结果一网下去,鱼没捞到,倒把自己绊了个趔趄,整个人扑进水里。
“父皇救命!”小家伙扑腾着喊。萧景琰大笑着把儿子捞起来,也不顾自己衣裳尽湿。如兰连忙让侍女取来干净衣裳,一边给元时擦头发一边嗔怪:“你也太由着他胡闹了。”
午后的时光最是惬意。元欢林晏被乳母抱去午睡,如兰和霓凰坐在花架下绣花。山风穿过回廊,带着淡淡的花香。霓凰正在绣一个虎头帽,针脚歪歪扭扭的,惹得如兰直笑。
“笑什么?”霓凰佯怒,“我可是第一次做针线。”
“是是是,我们霓凰郡主舞刀弄枪是把好手。”如兰笑着接过绣绷,“我第一次做的,也可难看了,这里要这样走针...”
另一边,萧景琰和梅长苏正在对弈。蔺晨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时不时出声搅局:”诶,这步走这里就输了。”被两人齐齐瞪了一眼,才讪讪地摸出酒壶自斟自饮。
日头西斜时,庭生带着飞流从山里回来,篮子里装着刚采的野莓。元时立刻围上去,眼巴巴地看着。飞流挑了个最红的塞进他嘴里,酸得小家伙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晚膳是在露台上用的。厨娘做了拿手的山珍锅子,配着新酿的梅子酒。酒过三巡,蔺晨开始讲江湖上的奇闻异事,说到精彩处,连伺候的侍女都听得入了神。元时撑不住先睡着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歪在如兰怀里。
夜里,如兰靠在萧景琰肩头看星星。山里的星空格外明亮,银河像一条缀满钻石的缎带横贯天际。
如兰突然指着天空,“是流星!”
萧景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道银光划过夜空。他低头吻了吻妻子的发顶:“许个愿吧。”
如兰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愿岁岁年年,如今朝今日。
山风轻柔,带着夏夜特有的草木芬芳。远处传来几声蛙鸣,更显得山中寂静。萧景琰将如兰往怀里带了带,两人就这样相拥着,直到月影西斜。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月有余,每一天都平淡而温馨。白日里带着孩子们在林间烤肉,去溪边捕鱼;夜晚就躺在草地上数星星。有时梅长苏会讲些江湖轶事,蔺晨则时不时插科打诨,逗得众人前仰后合。
更多时候就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
下山那日,元时哭闹着不肯走,连元欢都跟着咿咿呀呀地抗议。萧景琰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明年还带你来。”说着伸出小指,“拉钩。”
回程的马车上,如兰靠着萧景琰的肩膀昏昏欲睡。车轮碾过山路的声响里,她迷迷糊糊地想,这大概就是话本里说的神仙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