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后不久,梁帝大病,油尽灯枯,药石无医。
寿安宫殿内,梁帝躺在龙榻上,面色灰败,眼窝深陷,一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如今浑浊无光。
萧景琰跪在榻前,双手捧着药碗,双眼微红。
“父皇,再喝一口。”他的声音低沉,却掩不住那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梁帝微微摇头,干裂的唇动了动:“景琰,不必了。”
如兰跪在一旁,眼眶微红,却强忍着泪意,只将手中的帕子绞得紧紧的。
梁帝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忽然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朕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他顿了顿,声音低弱如蚊鸣,“唯一做对的,大概就是将大梁托付给你了。”
萧景琰喉头滚动,俯身更低:“父皇!”
梁帝的目光渐渐涣散,像是透过殿顶的雕梁画栋,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盛如兰轻轻握住他枯瘦的手,低声道:“父皇,想见苏先生吗?”
梁帝的瞳孔骤然一缩,手指微微颤抖,他想,但是不敢,不如不见,半晌,才苦笑摆手。
沉默片刻,他又问:“如兰,你说,他们会原谅朕吗?”
盛如兰垂眸,掩住了心中的复杂情绪,她也不知道,最终只轻叹一声:“父皇,等您见了他们,当面问吧。若是我,会原谅的!”
梁帝闻言,竟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虚弱,却带着几分释然。他的呼吸渐渐平缓,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再无声息。
“父皇!”萧景琰手中的药碗坠地,碎成数片,药汁溅在龙袍下摆,如血般刺目。
殿外,丧钟骤响,九九八十一声,震彻皇城。
紫宸殿内,青烟袅袅。先帝丧仪尚未结束,鸿胪寺卿已捧着奏折跪伏于殿中:“启禀陛下,北燕帝遣胞妹昭阳公主拓跋雪前来京城,吊唁先帝。”
萧景琰手指轻叩龙椅扶手,眉宇间闪过一丝疑虑。北燕素来与大梁不睦,此番突然遣公主前来,恐怕别有用心。他沉声道:“安置怀远驿馆,由禁军负责守卫。”又私下嘱咐蒙挚:“密切注意驿馆往来人员,一有异动,立即来报。”
三日后,紫宸宫大殿。
“北燕昭阳公主拓跋雪,觐见大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声,一位身着月白蹙金双绣罗裙的少女款款而入。她步履轻盈,裙摆上银线绣制的莲花随着步伐摇曳生姿,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如兰端坐在凤座上,不由屏住了呼吸。眼前的女子确实美得惊人,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杏眼含着三分水汽,眼波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眉间一点珍珠钿更添几分仙气,耳垂上的珍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如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圆润的脸颊,想起幼时母亲说她是个有福气的长相。此刻在那张精致的瓜子脸前,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相貌确实有些憨傻。
入京前,拓跋雪早已将大梁皇室摸得一清二楚。特别是这位年轻帝王萧景琰,后宫仅有一位正宫皇后盛如兰。拓跋雪轻抚着鬓边点翠步摇,心中冷笑:男人哪有不爱美色的?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拓跋雪抬眼望去,御座之上,萧景琰一袭明黄常服,面容清俊如松。他身侧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色缠枝莲纹常服的女子,正是大梁皇后盛如兰。皇后面容清秀,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虽无倾国之色,却自有一股端庄温婉的气质。
“不过如此。”拓跋雪在心中轻笑。她对自己的容貌有着绝对的自信,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定能取代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皇后。
“北燕拓跋雪,参见大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她盈盈下拜,声音柔美似莺啼。
萧景琰神色淡漠,只是微微颔首:“昭阳公主免礼。”那目光冷冽如霜,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绝世美人,而是寻常使臣。
“闻得先帝去世,兄长悲痛难抑,特遣臣妹南下,为先帝祈福。”拓跋雪声音哽咽,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恳请陛下准许,入宫为先帝敬香,抄经三月,以表北燕哀思。”
萧景琰面色不改:“北燕有心了,公主远来疲惫,先回驿馆安歇。”他的目光始终平静如水,未曾在拓跋雪身上多停留片刻。
拓跋雪脸上笑容一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她转向盛如兰,眼中满是仰慕:“早闻皇后娘娘气质如月下白莲般娴静,今日得见,果然清雅风姿举世无双。陛下得娘娘相伴,当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她微微欠身,“初来大梁,许多规矩还不懂,日后少不了要向皇后娘娘请教。”
盛如兰心中诧异。她清楚自己不过中人之姿,哪当得起举世无双的赞誉?有点搞不清楚这公主心思,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公主谬赞了。”
暮色深沉,乾清宫内红烛静静燃烧,将整个寝殿映照得温暖而朦胧。窗外,细密的雨丝打在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为这深宫平添几分静谧。
萧景琰已沐浴过,他身着月白色家常便服,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前,修长的手指翻动着奏折,眉宇间却不见朝堂上的凌厉,反而透着一丝难得的放松。
如兰沐浴后裹着一袭淡粉色睡裙款款而来。她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意,莹白的肌肤透着沐浴后的粉晕,宛如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见萧景琰正专注批阅奏折,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手轻脚地绕到他身后。
“陛下这般用功,可是要当个千古明君?”如兰突然从背后环住他的脖颈。
萧景琰早就听见她的脚步声了,反手将她捞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如兰也不推拒,娇笑着倚在他怀中,手指轻轻抚平他衣襟上的一道褶皱。
“今日在偏殿见着的拓跋公主,生得可真像年画里的嫦娥。”如兰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娇嗔,“但是感觉怪怪的,她想进宫来,就是为父皇抄经吗?”
萧景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我们如兰如今会琢磨人了。”
如兰转了转脑袋,突然抓住他的衣领,佯装生气地质问:“她不会想嫁你吧?我瞧她看你时那眼神,含情脉脉的,你有没有动心?”
“醋了?”萧景琰低笑出声,手臂一收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她看的不是我,是大梁皇帝。”他指尖划过她后颈的碎发,语气渐沉,“北燕此次送公主南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兰仰起脸,杏眼里盛满细碎的星光:“没关系,我嫁的你这个人呀,才不管什么皇帝不皇帝的。”
萧景琰心头一软,低头在她唇上轻啄:“那要多谢夫人垂青。”
他忽然轻叹一声,手掌覆在她背脊上轻轻摩挲:“父皇才刚离去,元欢的周岁宴,怕是得取消了。”提及先帝,他眼中掠过一丝怅惘。
如兰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将脸埋进他胸前,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一家人围坐吃碗长寿面就好。”她说着,突然拉起他的手覆在自己小腹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仔细摸摸,是不是比上月圆了些?”
萧景琰先是一愣,随即当真低下头,目光从她莹白如玉的脸颊,滑过浸着水汽的颈项,最终落在她衣裙包裹的小腹上。烛火跳跃间,他看见她眼底藏着的笑意,忽然伸手将她拦腰抱起来颠了颠:“是丰腴了些,”他抱着如兰走向内室的床榻,故意板着脸,指尖却温柔地擦过她腰间的软肉,“抱起来软软的,像只小奶猫。”
“萧景琰!”如兰嗔怪地捶他肩膀,耳尖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你就没瞧出来什么?我又有了。”话音刚落,便见他眼中闪过惊喜,那双惯常沉着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碎星。
萧景琰轻轻地将她放在床榻上,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我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他温热的手掌在她腰间流连,声音低沉而温柔,“毕竟为夫夜夜勤勉,这般耕耘,哪有不结果的道理?”
如兰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轻捶他胸口:“没个正形!”却又忍不住勾住他的脖颈,眼中闪烁着期待,“若这胎是个男孩,元时便能带着弟弟在御花园跑马了。到时候那些总劝你纳妃的老顽固,也该闭闭嘴了。”
萧景琰拨开她额前碎发,眼中满是关切:“连着生养,可觉得辛苦?”
“辛苦的。”如兰点头,眼中却满是坚定,“但是每次摸着肚子,想着里面是我们的孩子,便觉得什么都值了。”她拉住他的衣袖,声音轻柔却坚定,“这是我们的骨血,我甘之如饴的。”
窗外雨声渐密,萧景琰将如兰拥入怀中,她靠在他胸前,渐渐进入梦乡。萧景琰轻轻抚过她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他低头看着妻子恬静的睡颜,心中满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