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迎风望去,见萧景琰一马当先自林间驰出。玄色披风在晚风中猎猎翻卷,如同一面沉稳的旗帜,身旁的霓凰郡主一身银白劲装,腰间佩剑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蒙挚则是大笑着与她并辔而行,身后士兵的马鞍两侧挂满了猎物。
如兰悬着的心悄然落回原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释然的浅笑,轻轻吁出一口长气。
只是萧景琰下马时,右臂的动作比往常慢了半拍。
如兰心头猛地一颤,提着裙摆快步迎上前去。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急切:“陛下,方才林间动静不小,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景琰神色如常:“无事,射中了只白额鹿,那畜生挣扎得厉害。”他抬手整理箭囊的动作行云流水,却在衣袖翻动间露出一截染血的袖口。
如兰的目光在那抹暗红上停留了一瞬,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萧景琰对上她的视线,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父皇!”元欢像只欢快的雏鸟扑过来,发间还插着编花环用的野菊。萧景琰弯腰欲抱,右肩却突然一僵。如兰不着痕迹地将孩子揽入怀中。
“你父皇累了。”她柔声说着,指尖拂去元欢颊边的草屑。这个动作巧妙地挡住了孩子探向萧景琰右臂的小手。
元欢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父皇父皇,今天谁打猎最厉害呀?”
萧景琰的目光与霓凰、蒙挚短暂交汇。
“我们打了个平手。”萧景琰低笑出声,声线平稳得听不出半分异样,指节轻叩着元欢的小鼻尖,“明日再让你看看父皇的真本事,好不好?”
霓凰适时开口,英气的眉梢微挑:“陛下今日分明是让着蒙大哥,我可是看见你故意射偏的那一箭。”
蒙挚哈哈大笑,“郡主这话可冤枉我了,陛下这些年武艺精进,倒是老臣这胳膊腿...”说着故意甩了甩右臂,露出吃痛的表情。
身后的梅长苏闻言轻笑:“蒙大哥谦虚了,方才那一箭穿林而过,连飞鸟都惊得不敢落枝,若这都叫追不上,那旁人岂不是连弓都拉不开了?
庭生跟飞流跟在后面,一声不吭。庭生安静地整理着箭袋,偶尔抬眼看向众人,眼底带着警惕。
飞流则盯着四周的动静,似乎随时准备追出去。
如兰笑笑,“大家都辛苦了,先回帐中稍作歇息。”她俯身揉了揉元欢的发顶,柔声道,“元欢,让父皇给你烤兔肉吃,好不好?”
元欢眼睛一亮,“父皇!要烤得香香的!”
萧景琰眼中暖意更浓,温声应道:“好,依你。”
如兰将元欢交给一旁的喜鹊,轻声道:“陛下,先回寝殿更衣吧。”
萧景琰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列战英身上:“看好几个孩子。”
列战英抱拳应下:“陛下放心。”
萧景琰又看向庭生,叮嘱:“别和飞流跑远。”
庭生恭敬行礼:“是,父皇。”
飞流闻言撇了撇嘴,但见庭生朝他轻轻摇头,便也闷闷地嗯了一声。
萧景琰正欲转身离去,目光却在不经意间与梅长苏相遇。
四目相接,不过一瞬。
梅长苏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极轻地点了点头。
萧景琰眸光微动,亦不动声色地略一颔首。
如兰察觉到他的停顿,轻声问道:“陛下?”
萧景琰收回视线,神色如常:“走吧。”
进入内殿,萧景琰抬手示意,侍女们无声退下,殿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
如兰快步上前,指尖刚触到衣衫,就闻到一股血腥味。“让我看看。”她声音发紧,手上动作却轻柔。
萧景琰按住她的手背:“小伤,别急!”
话未说完,如兰已瞪圆杏眼,固执地解开他腰间玉带。外袍滑落时,月白里衣右袖已被鲜血浸透,黏连在伤口上的布料随着她的动作撕开,露出三寸长的箭伤,皮肉外翻,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这叫小伤?”她倒吸凉气,急急取来银盆,温水中倒入药酒,浸湿帕子,轻轻清理伤口,每擦一下都感觉他肌肉绷紧。
萧景琰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声音却稳:“不碍事,箭拔出来了,服过解毒丸了。”
如兰抿紧嘴唇,清洗完伤口,敷上药粉,最后纱布一层层包扎。整个过程中,她的手指稳得出奇,只有微微颤抖的呼吸泄露了内心的惊惶。
萧景琰抬起左手,拇指抚过她泛红的眼尾安慰,”别怕。”
“是谁?”如兰的声音发颤,眼泪大颗大颗掉落,“猎场戒备森严,怎么会有人能放冷箭?”
萧景琰用左手轻轻擦去她脸颊的泪,拥入怀中,“别声张。”
“为什么?”如兰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抬眼望他,眼底满是不解,“难道要放过伤你的人吗?”
“贼人既敢在猎场动手,必是算准了时机,”他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沉了几分,“如今声张出去,不过打草惊蛇。他们留着后招,就等着看我们乱了阵脚。”
如兰猛地抬头,心跳骤然加快:“你会有危险!”
“不用担心。”萧景琰反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战英带着暗卫盯着各条线索,蒙挚掌管禁军守在明处,暗处明处都有安排。”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格外郑重:“你和孩子们,近日务必当心生面孔,多留个心眼。”
如兰用力点点头,鼻尖忽然有些发酸。轻轻环住萧景琰的腰,将脸埋进他温热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坚定:“我会注意的。你也要小心!”
萧景琰心中一暖,低笑出声,手掌轻轻覆上她埋在肩窝的后脑,指腹温柔地梳理着她的发丝。“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