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萧景琰将密报狠狠拍在桌上。
“九安山行刺不成,便造流言说朕逼父杀兄,与如兰无媒苟合、德行有亏;如今又对纪王、宁王他们下手,无非是想坐实帝后无德,残杀宗亲的鬼话!”他声音淬着冰,“这幕后之人,倒会步步算计。”
梅长苏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指尖轻抚过温热的杯壁,眸色如深潭般沉静:“陛下所言极是。九安山那次,刺客看似冲着陛下,实则在试探禁军布防的虚实;散布流言是为了搅乱民心,让朝臣对帝后生疑;如今刺杀宗亲,便是要把这盆脏水彻底泼牢了,让天下人都信了那些鬼话。”
“一环套一环,招招阴狠。”萧景琰起身踱了两步,玄色龙袍扫过金砖地面,带起一阵冷风,“昨夜若朕真离了乾清宫,如兰和孩子们怕是已遭毒手,连元时他们也难保全。”
“对方算准了陛下重情义,料定宗亲遇刺您定会亲往。”梅长苏颔首,语气凝重,“一旦帝后或双胎有不测,他们便会编出天谴报应的戏码,让所有污蔑都成了事实。”
萧景琰停在窗前,望着殿外泛白的天色,声音沉了几分:“纪王、宁王,还有言王和姑母,伤势如何?”
“纪王左臂划伤,已包扎妥当;宁王肩胛中箭,幸未伤及筋骨;长公主受了些惊吓,手臂只是皮肉伤;言王也已经清醒了,都无大碍。静姨已派太医分头照料,宗亲府邸也加派了守卫。”梅长苏缓声道,“刺客招认是秦相指使,但依属下看,秦坤虽与废太子旧部有牵连,却没这等魄力布这么大的局,他连九安山的禁军布防图都未必能拿到。”
“朕也不信。”萧景琰转过身,眼中锐光乍现,“秦坤老奸巨猾,最会明哲保身,断不会做这引火烧身的事。背后定还有更深藏的人。”
梅长苏放下茶杯,目光与他对上:“陛下可愿顺水推舟?”
“你想如何?”
“将秦坤暂时收押天牢,对外宣称‘证据确凿,不日问斩’。”梅长苏语气沉稳,“真正的幕后之人若想借刀杀人,定会跳出来;若想保秦坤这条线,也会派人联络。届时让列战英布下天罗地网,定能揪出真凶。”
萧景琰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好。就依你之计。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兴风作浪。”
他走到案前,提笔在明黄奏章上疾书,墨迹力透纸背。写完后将密令递给一旁侍立的新新:“即刻交给蒙挚,让他带人抄查秦相府,动静越大越好,记住,只抄能看见的罪证。”
高新躬身领命退下,殿内复归寂静。梅长苏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轻声道:“这盘棋,也该收网了。”
萧景琰重重点头,指尖在龙纹案几上轻轻敲击,每一声都似敲在棋盘要害:“朕倒要看看,这藏在暗处的棋手,究竟有几颗脑袋够砍。”
秦相府被抄查的消息半日便传遍金陵城。禁军封了朱漆府门,从内里搜出的罪证,几封与废太子旧部往来的书信,被当众呈进宫中,引得朝野哗然。秦坤被押往天牢时,沿途百姓指指点点,早已被流言煽动的人心,此刻更认定了他是刺杀宗亲的主谋,骂声不绝于耳。
养心殿内,萧景琰看着蒙挚递上的监牢密报,指尖在“秦坤入狱后,三拨人试图接触天牢守卫”一行字上停顿片刻。
“三拨?”他抬眸看向梅长苏,“有哪路是你我意料之外的?”
梅长苏展开一幅金陵舆图,指尖点在城南一处宅院:“两拨是秦坤的死忠和想趁机灭口的暗线,这都在预料之中。但这第三拨,来自平南侯府。”
萧景琰眉峰一蹙:“平南侯赵晏?他不是一向称病闭门,与朝中诸事无涉吗?”
“正是这份无涉,才更可疑。”梅长苏声音微凉,“九安山行刺前,有人见过平南侯府的管事与刺客头目在茶馆密谈;散布帝后流言的第一批传谣者,也多是平南侯旧部的家奴。更重要的是,他当年在江南养病时,曾与北周使者有过密会。”
“赵晏…”萧景琰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寒意渐浓,“他是废太子的表舅,当年太子被废时,他因‘重病’避居江南,朕念其未曾直接参与党争,才许他回京养老。看来是朕仁慈过了头。”
梅长苏指尖移向舆图另一端:“平南侯府四周已安排好手,只等他下一步动作。秦坤在牢中想必也察觉到了不对,方才传来消息,他求见陛下,说有关于宗亲安危的要事相告。”
“要事?”萧景琰冷笑,“怕是想攀咬真凶,换条活路。”他起身理了理龙袍,“摆驾天牢。”
天牢深处,潮湿的石壁渗着寒气,混杂着霉味与血腥气。秦坤穿着粗布囚服,鬓发凌乱如草,见萧景琰进来,猛地扑到牢门前,铁镣碰撞发出刺耳声响:“陛下!臣是冤枉的!刺杀宗亲的是平南侯!是赵晏!”
萧景琰负手而立,龙袍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沉肃,目光如炬:“你有何证据?”
“臣有他当年给废太子传递军情的密信底稿!”秦坤声音发颤,带着濒死的挣扎,“他一直记恨陛下登基后削了他的兵权,九安山行刺、散布流言,全是他一手策划!他让臣替他联络旧部,事成之后许臣相位,如今却想让臣做替罪羊!”
蔡荃适时递上一卷卷宗:“陛下,这是从平南侯府搜出的账册,近半年来,他暗中调遣的死士数目,与九安山、乾清宫附近出现的刺客身形完全吻合。更有甚者,账册里还记着与北周交易兵器的明细。”
萧景琰接过账册,指尖翻过几页,忽然扬声:“蒙挚!”
“臣在!”蒙挚从暗处走出,甲胄碰撞声震得地牢嗡嗡作响。
“包围平南侯府,捉拿赵晏,搜查府中所有密档!”
“遵旨!”
三日后,平南侯赵晏伏诛。从他府中搜出的龙袍残片和与北燕勾连的密信,在午门公示三日,坐实了他谋逆的罪名。那些曾被流言蛊惑的百姓,见了罪证才恍然大悟,街头巷尾的议论渐渐变了风向,转而称颂帝后仁德。
养心殿的月光格外清亮,透过窗棂洒在案上。萧景琰看着赵晏的供词,终于松了口气。梅长苏端来一盏热茶:“尘埃落定了。”
“小殊,多亏你步步为营。”萧景琰接过茶盏,暖意从指尖漫到心底,“只是这朝堂暗流,怕是从未停歇。”
“水至清则无鱼。”梅长苏浅浅一笑,眸中映着月光,“但只要陛下守住本心,如磐石立于世,再大的浪也掀不翻大梁这艘船。”
乾清宫内,如兰正低头看着摇篮里的双胎,元清攥着小拳头吮着手指,元欢则乖乖地蜷着身子,姐弟俩的呼吸匀净轻柔。见萧景琰进来,她轻声问道:“都结束了吗?”
萧景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顺势坐在床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元清的脸颊:“结束了。”
如兰点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那就好。”
窗外,阳光穿过云层,洒在乾清宫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璀璨金光,连带着殿内的摇篮,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