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复都梦终究成泡影,再议和依旧画葫芦
时值深夜,在位于临安的皇宫内,万籁俱寂,鸦雀无声,神态严肃的内廷侍卫排成两行,如同石人一般悄无声息的侍立宫殿外层层叠叠的台阶上。只有几位负责守夜的宦官提着灯笼随处游走。
“什么?”此时,一阵不失庄严的怒吼声如雷贯耳,一直从福宁殿传到周围。引得外面的宦官一阵颤抖,哆哆嗦嗦的站立不安,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在此时的福宁殿内,赵昚由于金军所提出的严苛的议和条件而怒不可遏,猛地一脚踢在一旁的龙案上。龙案上的青花瓷茶杯由于剧烈的颤而跌落在地,摔成碎片。气味浓郁的热茶水洒落一地,浸湿了金丝楠木制成的地板。
“官……官家息怒,为今之计,只有全力支持张浚击败金军,事情才能迎来转机啊!赵昚身旁的宦官战战兢兢的回复道。
“朕还没支持吗?”赵昚原地徘徊了一阵,又猛地拍了拍龙案:
“都怪那个张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他指挥失当,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官家说的是……说的是……只是官家,眼下千万不能临时换将!这样对士气和民心影响很大啊!且张浚虽初战不力,但看在他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份上,您还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说的也是。”赵昚强忍住内心的怒火,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故作平和的回复道:
“诏令张浚立刻收拢败军,巡视两淮,以图备战!”
“是……”
“城池修缮如何啊?”
“禀告将军,城池固若金汤,修缮完备,金军定难破城。”
在邓州前线,张浚正在向新上任的邓州知州询问防备情况,言语中透露着对前线战况的关心。
“兵器如何?粮草如何?”
“兵械精良,粮草充足。”
“嗯。”张浚欣慰的点了点头:
“干的不错,本将军将来一定在官家面前褒奖你,保举你右迁顺利。”
“谢将军栽培。”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营了。”张浚说罢,挥了挥手,便带着亲走下城楼。
“将军慢走,将军慢走。”在成功应付走张浚后,知州终于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戏谑的表情,随即将一封信交给身边的亲信:
“快把这封信连夜送到汤思退大人手里,不得耽误!”
“属下明白!”
两天后的深夜,赵昚正在批阅奏折,此时由于前线战况吃紧以及江南水灾频发,他的工作量变得异常巨大。每天他都要早早起床,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但即使如此辛苦,他依旧孜孜不倦的工作着,同时期待着前线新的战况。
“官家……”
此时,外面突然传出了一阵苍老的声音。殿门外隐约出现了一位身体佝偻的老宦官的身影:
“汤思退汤大人求见。”
“这么晚了,他来干嘛?”
“他说有要事禀告。”
“让他进来吧!”
“是。”
随后,在宦官的引领下,汤思退走入殿内:
“拜见官家。”
“说吧,找朕有什么事?”
“臣是为了张浚的事而来。”
“哦,他怎么了?”
“臣听说,他在借职务之便为自己牟利,贪污了不少钱财。且名为守备,实际上在修筑城池时偷工减料,时常克扣士卒粮饷。将石料和粮食都换给奸商。就连练兵时,也是糊弄了事。这样的人,怎能担任一军的主帅呢?”
“此话当真?”
“绝非戏言!”
“可恶!就知道会这样!传令下去,将张浚革职,朕另选贤能之人出任江淮宣抚使。”
“是!”……
“将军,眼下虏主完颜雍命仆散忠义率十万大军挥师南下,大有南下,直破淮南之意啊。”在江淮宣抚使衙门内堂,一位将领在张浚默许的情况下,用手在沙盘上比划着金军的进攻方向及各线宋军的兵力部署情况。
“什么?这么快就来了。”
“眼下我军各路防线都守备空虚,兵力捉襟见肘,这该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
“这可怎么办啊?”
“诸位稍安勿躁。”张浚力排众议,洪亮的说话声震慑住了诸将:
“金军虽多,但兵力分散,且水土不服,忍受不了炎热的天气,且我军以逸待劳,守备完善,只要……”
“圣旨到!”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宣召声,随后,一位宦官大踏步走入内堂:
“张浚接旨!”
“臣在……”
“张浚作战不力,着即革职回京,江淮宣抚使由汤思退担任!”
“什么?”
“怎么会……”
“将军……”下跪诸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使者的话。随后纷纷求情道:
“将军一直尽心职守,从未做过出格的事。一定是奸人暗算。求使者回去禀告官家,饶过张将军吧!”
“特使。”张浚在诸将的附和声中为自己辩护道:
“臣一心为大宋着想,为将多年,虽有败绩,但从未想过投敌叛国。臣此次作战失利,但正在谋划反攻,定能击败金军。官家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啊!”
“怎么?一个个都想保张浚,都不服我?”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冷嘲热讽的戏谑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入内堂:
“张将军,别来无恙啊!”
“汤思退,早该想到是你!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国贼,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等着身败名裂吧!”
“将军不必动怒。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作战不力,屡战屡败,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怎么能怪我呢?”
“什么?”张浚猛地起身,抓住汤思退的衣领: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敢诬陷我……”
“怎么?敢殴打朝廷命官?回去我定禀告官家,让你……”
汤思退话还没说完,张浚猛地松开衣领,随后径直走下内堂:
“你们这是自毁万里长城!此战我军必败!”
果然不出张浚所料,六月,随着虞允文被撤职,主战派在南宋朝廷中彻底失势。海泗两州守军也迫于金军大举南下的压力,不久后退入南宋疆域。十月,金军再度南侵。不到一个月便突破宋军两淮防线,连克楚州、濠州和滁州等重镇,江北的宋军节节败退,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不……不要……不要!”夜深人静,睡梦中的赵昚被噩梦惊醒。在梦中,他亲眼看见了金军攻破临安,涂炭生灵的情景。他从一旁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一想到只是个梦,他便不由得松了口气。但梦往往是灾难的前兆,眼下宋军在与金军的战争中极为不利,很难保证梦里的情景不会变成现实。一想到这儿,他便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倒吸了一口凉气。
“官家!”此时,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模糊的身影隐约出现在他眼前:
“臣有本奏。”
“汤思退,你来干什么?”
“臣请求官家,尽快与金军议和。方能保全大宋江山啊!”
“什么?这……”
“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放弃两淮,退守长江,尽快议和。倘若金军攻入临安,一切都晚了!”
“好……好吧……”此时的赵昚早已失去了当初的雄心与勇气,言行举止中无不充满着对金军的无限恐惧:
“一切议和事宜,都交于爱卿办理吧!”
“谢官家……”
“大宋使臣参见大金国皇帝。”十天后,一位自临安出访金国的宋朝使臣来到金国中都,不顾礼义廉耻,战战兢兢的跪在中都大安殿玉阶下,对完颜雍陈奏道:
“臣奉大宋皇帝之命,前来贵国商议议和事宜。请英明神武之大金皇帝恩准。”
听到宋使这一番卑躬屈膝的求饶之词,一旁侍立的金朝官员无不交头接耳,面露喜色,坐在龙椅上的完颜雍,看到玉阶下奴颜婢膝,低眉折腰的宋使,也得意的捋了捋胡须。
“是你们宋人首先不履行和约,不宣而战,还有脸来求和?”仆散忠义一脸傲慢的回复道:
“要不是我大金皇帝心怀宽广,我一定会继续挥师南下,即使攻下临安,也是天理昭昭!”
“大人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听到使臣唯唯诺诺的求饶声,站立两班的文武官员纷纷露出了鄙夷与不屑的神色。
目睹了宋朝使臣的懦弱后,完颜雍也看出了宋廷的恐惧。缓缓走下台阶,开口道:
“当初朕给你们那个小皇帝修书劝和的时候,你们南人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趁人之危,贸然北上进攻我朝。如今打不过我们,就想卑躬求和?朕真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朕本欲御驾亲征,亲征临安,但担心大军即下,江南之地难免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朕为江南百姓之民生考虑,就既往不咎,答应你们的求和请求吧!”
“谢陛下,谢陛下……”
“只是,由于你们之前不守承诺,之前递送给你们的求和条件全部作废。新的求和条件必须由我们重新制定!”
“陛下请讲。”
“其一,宋金世为叔侄之国;其二,“岁贡”改为“岁币”,银绢各为二十万两匹;其三,放弃所占海、泗、唐、邓、商、秦六州,其四,双方疆界恢复绍兴和议时原状;其五,双方交换战俘,叛逃者不在其内。”
“是是是,臣一定回禀,一定回禀。”
当金朝的议和条件传入临安后,孝宗此时听到苛刻的求和条件,便激愤的表示:“有以国毙,也不屈从。”抗金呼声再次高涨。十一月,孝宗罢免汤思退,贬至永州居住,汤思退罢相同时,陈伯康再次被任命为左相,主持大局。但宋军一再处于劣势,孝宗不得不再派王抃为使者赴中都议和。金朝见以战迫和的目的基本达到,便停止进攻,答应与宋朝讲和。
隆兴和议后,宋金关系再度恢复正常。与绍兴和议相比,南宋在隆兴和议中的地位有所改善。皇帝不再称臣,岁贡改为岁币,数量也有所减少,这是金朝最大的让步,而南宋在采石矶会战以后收复的海、泗等六州悉数还金,则是宋朝最大的让步。
——————乱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