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的最后一个晚上,樊振东把行李箱翻来覆去整理了三遍。运动服叠得方方正正压在箱底,奖牌用软布裹好放进了夹层——其实他更想把金牌揣在口袋里,好像这样就能离心里的期待更近一点。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又暗,李艾下午发的那张梧桐道照片,他已经点开看了不下二十遍。照片里她站在树影里,指尖捏着片刚落的黄叶,发梢被风掀起来,露出耳后那颗小小的痣,和他记忆里杜塞尔多夫时一模一样。
凌晨四点,他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窗外。月亮还挂在楼角,楼下花坛里的月季沾着露水,花瓣边缘泛着白。手机在掌心震了震,是李艾的消息,时间显示4:03:“我醒了,突然有点睡不着。刚才去阳台看了看,你们酒店的方向好像有星星。”
他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敲出字:“我也没睡。在想明天见你时,该先打招呼还是先给你看金牌。”
那边秒回了个笑出眼泪的表情:“当然是先接我的糖罐。我昨天把蜂蜜糖装了又倒,倒了又装,总觉得少了一颗——后来数了数,刚好是你隔离的天数。”
他把手机贴在胸口,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和东京决赛最后一分落地时一样响。
第二天早上七点,走廊里的动静彻底醒了。许昕的拖鞋声“啪嗒啪嗒”从隔壁传来,夹杂着他跟马龙的对话:“龙队你看我这发型,是不是比小胖精神?等会儿见着艾姐,得让她知道咱们国乒队个个是帅哥。”“你先把你那歪了的衣领理好。”
樊振东打开门时,马龙正站在他门口,手里提着个纸袋。“李艾托我给你带的,”马龙把纸袋递过来,袋口露出个玻璃罐的顶,“她说怕你路上饿,特意装了热乎的糖。”樊振东接过来,指尖碰到罐壁,果然温温的——后来他才知道,李艾凌晨五点就起来热糖罐,用绒布裹了三层揣在怀里,托早到的队医带过来的。
下楼时许昕非要跟他并排走,胳膊肘时不时碰他一下:“紧张了?脸都红了。”樊振东没理他,眼睛却忍不住往酒店门口瞟。晨光把门口的梧桐叶染成金褐色,风一吹,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然后他就看见了她。
李艾站在最粗的那棵梧桐树下,穿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手里紧紧抱着那个玻璃糖罐。她好像比视频里更瘦些,风把她的围巾吹得贴在身上,露出半截细手腕。他看见她时不时抬头看酒店门口,又低头捻了捻糖罐上的绒布,手指在罐口绕了个圈——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他在混采区见过好多次,每次提问前,她都会这样捻一下话筒线。
“去吧。”马龙在他后背推了一把,声音里带着笑意。
樊振东的脚步有点快,行李箱的轮子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响。离着还有七八步,李艾突然抬起头,眼睛在晨光里亮得像淬了星子。他猛地停住脚,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想起该把一直攥着的金牌拿出来——软布没包好,金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半圈,停在她脚边。
“哎呀。”他慌忙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金牌,就看见她也蹲了下来。两人的指尖在落叶上碰了一下,都烫得缩了缩。
“还是这么毛躁。”李艾笑着把金牌捡起来,用围巾角擦了擦上面的灰,递给他时,指腹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背,“你看,连金牌都急着见我。”
樊振东接过金牌,指尖还在抖。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我在颁奖台上找了你三次”,或者“威海那次的热汤面我一直记着”,但话到嘴边,只变成了小声的一句:“糖罐……能给我了吗?”
李艾把糖罐递给他,罐口的绒布还带着她的体温。他握着罐身,突然想起东京露台上说的话,于是张开手臂,轻轻把她圈进怀里。她的头发蹭在他颈窝里,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混着梧桐叶的味道。“我说过,第一面要先抱你。”他的声音有点哑,下巴抵在她发顶,“抱到了,才觉得是真的。”
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胳膊慢慢环住他的腰,手指抓着他的衣角。“我昨天在这儿站了半小时,”她的声音闷闷的,从他胸口传出来,“数了数,这棵树有十七个树杈。你知道吗?杜塞尔多夫那次,你捡球时蹲的位置,旁边的树也有十七个杈。”
风又吹过来,落叶落在他们的肩膀上。远处传来许昕的吆喝:“哎哎哎!抱够了没?食堂师傅还等着咱们去吃庆功宴呢!”马龙笑着拉了他一把:“让他们再站会儿。”
樊振东松开手,看见她眼角有点红,却笑得眉眼弯弯。他打开糖罐,摸出一颗蜂蜜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先吃颗糖。等会儿去三食堂,我给你剥橘子。”
她含着糖,点了点头,甜味从舌尖漫开来,像极了东京那个有风的夜晚,他听见她说“我愿意”时,心里涌上来的感觉。
他拎起她的背包挂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牵着她的手,糖罐被他攥在手里,沉甸甸的。梧桐叶在脚下沙沙响,远处队友们的笑闹声越来越近,他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她发梢翘起的弧度,突然觉得,原来最珍贵的奖牌,不是挂在脖子上的那块,是此刻手里的温度,是糖罐里的甜,是有人把你的十七个树杈,都悄悄记在了心里。
作者有话说
东京结束了,巴黎周期要开始了!